左時一點也不驚訝, 其實只要他愿意深想，這一切早就應該連起來了, 不會拖到今天才想明白。

“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不愿意，我本沒必要大費周章去找。高醫生執念很深，其實我并不想跟這樣的人合作, 之前不過是因緣際會，我們剛好有同樣的目的, 以為合作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結果沒想到這個“效果”是傷害長安那麼深。

駱敬之閉上眼, 用手支著額頭, 再也說不出話來。

長安很快端了餐前小點從廚房回來，看到他這樣, 有些意外，連忙問左時：“左大哥, 他這是怎麼了？”

左時喝掉自己那杯茶，然后起接過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 拉起說：“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長安被地跟著他走, 不時好奇地回頭看, 只看到認識的那個驕傲倔強的男人捂著眼睛, 把頭別向窗外。

駱敬之走的時候，長安從店里追出來, 一直他的名字, 他好像都沒聽到。追了很遠, 終于住他, 氣吁吁地把手里的袋子遞給他：“這是今天的主菜，還有甜點和湯，左時說你心不好吃不下，我就讓廚房打包了，你帶回去，的時候吃。”

他低頭看著手里那個印了紅logo的塑料袋，里面的餐食還是熱的，熱氣在袋口形一層水蒸氣，像呼吸時吐出的白霧一樣。

他抬不起手來，長安是把袋子塞進他手里，聲音的：“對不起啊，不該在你心不好的時候請你吃飯的。下次吧，下次再請你來吃。左時說要請一位法國的廚師來做總廚，聽說他做菜很好吃，等他來了，我們就可以正式開業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

手里的東西仿佛重有千斤，墜著他整個人都往下沉，但他還是點頭：“好。”

長安很開心，但還是斂起笑，只有眼睛亮晶晶的，仰視著他：“敬之，你要記得去坐天。”

“……”

“你工作的事我都不懂，幫不了你，但是坐了天心會好的。你要快點振作起來，要是想一個人待著，就到我們店里來，我大家都不要打擾你，還給你打折。”

他臉上終于有了一笑意：“不是免單了嗎？”

赧地笑笑：“妍姐說打折就可以了，總是不收人家錢，人家會覺得有力，以后就不來了。”

駱敬之心頭有點五味雜陳，一手輕輕了的頭：“囡囡，你長大了。”

這回沒有后退，也沒有出任何恐懼的神來躲避他的——從他為做了手之后，不再怕他了。

同時，也沒有留意到，他了的名。

他知道是走出來，也放下了。放不下的人，只有他而已。

“長安。”

左時在步行街的另一邊，回頭看了看，說：“敬之，我該走了，你記得吃東西。”

“好。”

快走幾步，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臉紅紅的，問他：“有個問題，我想應該問你。那個……我做完手了，要等多久，才能生寶寶？”

其實也是聽江涵博跟左時開玩笑時提起的，說長安剛做了手，你們倆不應該這麼快要寶寶。

駱敬之沉默了幾秒，才說：“手以后……三個月。”

懂了，又笑著說：“謝謝你，敬之。”

朝他揮手，跑到街對面去。

像小鳥一樣飛進左時懷里。這兩天南城剛剛降溫，脖子上空空的，左時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給圍好，攬著沒有直接回店里去，而是走向旁邊超市門口的夾娃娃機，把擁在前，遞給兩枚幣，然后扶著的手拉縱桿，陪一起夾娃娃。

駱敬之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轉離開。

左時擁著長安，半張臉埋在頸上的圍巾里，一邊小心地挪夾子，一邊問：“你們剛才聊什麼了？怎麼走了幾步又折回去？”

“沒什麼呀，我就是想起來……嗯，生寶寶的事，想問問他。”

左時呼吸一沉：“生寶寶的事？”

“嗯，我問他手以后多久可以懷寶寶。我聽你和江涵博說的，手以后……咦，你笑什麼？”

“沒什麼，你看，夾到了。”

機響起歡快的音樂聲，一只小熊從獎品出口滾出來，長安高興得又跳又笑，回摟住左時的脖子說：“好棒好棒，你最厲害了，每次都可以夾到！”

他一手抱著一手把小熊拎出來塞到懷里，笑意掩飾不住：“這回可是你自己夾到的，拿好了，跟昨天的小鴨子作伴。”

“嗯嗯。”

“我們回家。”

“嗯，回家。……你為什麼還在笑呀？”

“沒什麼，高興。”

“那我也高興。”

長安蹦蹦跳跳的，左時跟十指扣走在側，其他的人和事好像都只是小曲，轉眼就過去。

…

寫完最后一份病歷，高薇換下白大褂，回頭就看到駱敬之站在辦公室門口。

“聽說你今天最后一天上班，能不能聊幾句？”

高薇已經恢復冷靜知：“好啊，沒問題。”

兩人并肩走在馬路上，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樹椏，慨似的說：“南城的冬天真短，樹葉都沒落，就又暖起來了。這就是春天了嗎？”

“嗯。”

“我讀大學就來南城了，這麼多年，還是不習慣。”

駱敬之看向：“所以辭職？”

笑了笑：“也有這個原因，我不喜歡這里的氣候，沒有特別分明的四季，而且夏天太長太熱，又那麼，好像確實不太適合我。當初大學畢業要不是因為你，我大概也不會想留下來。”

駱敬之沉默半晌：“那后來走了，為什麼又回來？”

“不甘心，想回來看看，看看拋棄我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事到如今，什麼都可以開誠布公地說了。以為他至會自嘲地笑笑，可是沒有，他眉眼間的郁好像連暖意融融的春風也吹不散。

也不再是那個能逗他笑的人了。

“高薇，我很抱歉，是我對不起你，當年的事錯全在我。”

“你的道歉我接，但其實也不能改變什麼了，不是嗎？”停下腳步，看著遠道，“當年你說要分手，也是就這樣說了一句，然后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跟我談話的了其他各種不相干的人。每個人都跟我談條件，卻沒有人關心我的想法，也沒人關心我為什麼吃不下東西，后來發展厭食癥的時候，要不是我爸媽趕來照顧我，可能我已經死了。”

“高薇……”

“當然了，我也沒想過會有那麼厚的條件擺在我面前。論天賦我不如你，不如齊妍，再怎麼努力在醫學院里也就拿個末等的獎學金，本沒想過能有公派去國留學的機會。其實我很傻的，快要啟程的時候才想明白，這個名額原本是你的，是你……駱敬之的。

“我應該有骨氣一點，拒絕這個機會，把通知書一團扔在殷奉良的臉上，可就算那樣也挽回不了什麼了，你放棄的時候，我也放棄了。我只能抓住可以抓住的東西，接別人安排給我的命運。你知道嗎？我去國的時候，重還沒有我帶的行李重，下了飛機就差點再也醒不過來。就這樣，我還得上課、寫論文，修完這個用我的和半條命換來的留學機會。這輩子我沒這麼努力過，其實我也知道的，這種努力全部都是為了用來忘記你，而不是那些所謂的學分。”

“那孩子呢，是什麼時候的事？”

笑了笑，像在笑他的執著和僥幸：“我說過了吧，我得厭食癥的時候差點就死了，那種況下不可能負擔得了胎兒。rex是我去國以后有的，onenithtstand，很老套的模式，對方是同所大學畢業的件工程師，也是華人，沒多久我們就結婚了，后來決定離婚，就跟大多數離婚的國夫妻差不多，沒什麼特別。”

“之前春節你回國也是因為這個？”

“對，離婚后我決定回國，他留在他爸爸那里，我一年就只有兩三次探他的機會，除此之外只有每個月可以跟他視頻通話聊幾句，而且我不能打過去，只能等他爸爸打過來。這小子……是我親手帶大的，現在都不肯好好說一句中文……”

聲音發哽，調整一下緒，才說：“對我來說，這個孩子現在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怎麼努力也沒法忘掉不管的人。我任也任過了，該是重新為他著想的時候了。”

“你要回國？”

“嗯，我們分居夠久了，要回去辦正式的離婚手續，爭取孩子的養權，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駱敬之沒說話，看了看他，笑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你早就知道我要走？”

“嗯，回來以后你沒有發過任何論文，這回的職稱評定你也沒有報名，這不是你的風格。”

沒打算在這里長久發展。

“這麼說你也猜到我重新接近你，只是出于不甘心和報復的目的？”

他搖頭，其實他也曾腦子發熱，以為他們還能回得去。

高薇又笑了：“你知道嗎？那天你說我們結婚，我真的很高興。我一直就在等你說這樣一句話，然后我就可以拒絕你，告訴你真相，把你的真心狠狠踩在腳底，狠狠地踩，就像當年你、你們對待我一樣。”

笑著笑著又落下淚來：“可是當我真的把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如釋重負的覺，你也一定有同吧——離了婚以為會痛快的，其實并不是那樣。”

駱敬之也覺得難過：“高薇，其實你這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虛擲年華，機關算盡，全都耗在了“不甘”二字上，生生錯過了幸福快樂的機會。

所以就是這樣了吧，有的人，遇見的時候以為那就是一生，走著走著，卻還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