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縣是個西部地區的小城市,七八年前還沒有摘掉貧困縣的帽子。二中坐落在老火車站南邊,算是老縣城的城郊了,從二中到白家,一路上要走十幾分鐘,過了人民路便是居民區,路兩旁都是兩三層的樓房,因為不是主幹道,路上連路燈都沒有,只兩旁的人家出些許來,模糊看得清路。
白清泉今天上夜自習,上的有點晚了,他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
他察覺有人在跟著他,已經跟了兩天了。
跟著他的,也是他們學校的學生,因為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只是個頭很高,不像個初中生。
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了,倒不怕遇到壞人,就是想知道是誰跟著他。
於是他走著走著,突然就轉過朝那人跑了過去,那人頓了一下,卻沒有跑,而是停在了原地。
“你……你老跟著我幹什麼?”白清泉問。
那男生看著比他大兩歲,寸頭,長的特別神,眉眼出奇的亮,他只上穿了校服,子是黑的,校服鬆鬆垮垮地穿著,頗有些吊兒郎當的習氣,單肩挎著書包,兩隻手往兜里一揣。
“我問你呢。”白清泉皺著眉頭,故作兇悍。
“我也走這條路。”那男生說。
白清泉就問說:“你家在哪兒住?”
“實小後頭。”
那確實應該走這條路。
難道是他搞錯了?
白清泉略有些尷尬,轉就往前走,那男生卻追了上來,問說:“你什麼名字?”
白清泉回頭看他:“問這個乾嗎。”
“認識認識唄,我石磊。”那男生說。
白清泉一聽,心裡猛地一。
石磊,大名鼎鼎,他們學校出了名的學渣,而且聽說他家里特別,父親還在坐牢,煙喝酒打架,什麼都乾。上週他還聽同桌說,他們學校跟隔壁職高的學生約架,領頭的就是石磊,聽說他們把職高的學長們打的落荒而逃。他同桌還很自豪地把這事講給他聽過,覺得石磊這幫人很牛。
白清泉雖然也是個學渣,可學渣跟學渣也是不一樣的,他是聽話懂事的那一種,績不好那是讀書不行,很努力了就是學不好,沒辦法。
“我張大偉。”白清泉說。
石磊聞言就笑了起來,沒說話。
他笑起來也有點的,寸頭,腦袋上還有一小道疤,沒長頭髮,像一道印記。
第二天早晨去上學,天還沒亮,他起的有點晚了,氣吁籲地往學校跑的時候,石磊忽然又從實小附近的牆角躥了出來。
白清泉嚇了一跳,看清是他,也沒說話,繼續朝學校跑,石磊就在旁邊跟著他跑,一邊跑一邊問說:“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晚。”
白清泉沒理他,一直到進了學校,石磊才跟他分道揚鑣,去了隔壁的教學樓。
晚上下了晚自習,白清泉從學校出來,剛走到學校對面的馬路上,就看見石磊兩隻手在兜里,靠著一棵法國梧桐吹口哨。
白清泉微微低下頭,想著人不知鬼不覺地走過去,誰知道剛走到石磊邊,石磊就一個轉,和他並排走了起來:“上學晚,放學更晚,都熄燈了,你怎麼看的書。”
“點蠟燭。”白清泉扭頭看了他一眼,問說:“你等我的麼?”
石磊笑了笑,“嗯”了一聲。
白清泉心裡怪怪的,他沒和這麼的人打過道,石磊從兜里掏出一盒煙來,問他:“麼?”
白清泉說:“不。”
石磊就自己點了一支,看他點煙的作,已經很練了。
白清泉其實不討厭石磊這樣的人,他甚至覺得對方壞壞的的樣子,有一點他的心,他偶爾也想為這樣的人,煙,打架,什麼壞幹什麼。
他正看著,石磊忽然扭頭看向他。白清泉抿了抿,他不知道石磊要幹什麼,為什麼突然找上他,他甚至想過,是不是他得罪了誰,對方派石磊來收拾他。
但是石磊並沒有更多的舉,從此以後,上學下學都跟著他。
就在白清泉以為他們倆要為朋友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石磊走著走著,突然把他往一條死胡同里拉,他都還沒說話,就覺石磊湊上來親他。
這可把他嚇壞了,撒就跑了。
他一夜都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晨起來,心驚膽戰地出門,又怕遇到石磊,又想遇到他,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那麼複雜的心。
結果走到實小後頭的時候,他又看到了石磊,挎著包,在牆角站著煙,看見他過來,立馬把手裡的煙扔了,用腳碾了一下。
白清泉快步走,石磊跟上,問說:“白樹,你要不要跟我談。”
好像心裡的某種猜想得到了驗證,白清泉嚇得撒就跑,石磊比他高,輕而易舉就追上了他,卻沒他,只在他旁邊跑著問:“要不要?”
“有病,變態!”白清泉說。
石磊就突然停了下來,白清泉跑了好長一段,回頭看,見石磊還在原地站著。
從那以後,石磊就再也沒有和他一起上下學了。
他們倆之間其實都沒有說過幾句話,石磊總是默默和他一起走路,他看著像個小流氓似的,卻是個沉默寡言的小流氓,話很,他們倆都不算特別。
白清泉卻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放不下了,每次上學下學,走到平時石磊等他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都沒有再看見石磊。
看不見,又鬆了一口氣,又悵然若失的覺。
他才十幾歲,都還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同這件事。是什麼,他也不懂得。他只是想知道,明明他告訴石磊,他張大偉的,石磊怎麼知道他他白樹的,是後來知道的,還是一早就知道。
如果是一早就知道,那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啊。
真可怕。
石磊依然活在傳說裡,傳說他又跟誰誰誰打架了,傳說他母親病了好多年,最近也去世了,校廣播站偶爾也會念他的名字,都是分。
再後來,就再也沒有聽說過石磊的名字了,也沒有再見過他,他忍不住打聽了一下,同桌說他輟學了,去城裡打工去了。
白清泉很傷,還不懂的年紀,卻已經有了模糊的憾,他想他應該跟石磊說一聲對不起,不該說他有病,變態,因為他覺自己也和他是一樣的人。
如今隔了這麼多年,他覺得石磊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寸頭,只是頭上的那道印記變的更淡了,眉眼一如既往地亮,整個人還著生猛的氣。他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再見到他,白清泉心裡只覺得驚喜,他“啊”一聲,笑著說:“你怎麼也在這?”
他摘了口罩:“你還記得我麼?白樹。”
石磊“嗯”了一聲,說:“怎麼會不記得。”
一刻也沒有忘記過。
白清泉就出手來,笑著說:“真是好久不見了。”
石磊握住他的手,他站在下階梯上,仰著頭看著白清泉,手都有些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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