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瀲的人沒能在仁安堂找到裴郎中。
仁安堂的伙計說,自從那天劉大人家的公子來砸招牌,裴郎中跟他去了劉府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由此可見,裴郎中確實有重大嫌疑。
于是江瀲出了東廠所有人手,并發通告傳往各州各府,全國范圍捉拿裴郎中。
隔天清早,東廠大門上突然被人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裴郎中在城東一家地下賭坊。
江瀲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去了那家賭坊,果然在賭坊堆放雜的房間里發現了裴郎中,他的手腳都被人用鐵鏈拴著,邊放著充足的干糧和水,甚至還有便盆。
“你們怎麼才來呀?”裴郎中看到東廠的人,像見了久違的親人,抱住就不撒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東廠的人都看傻了,自打進了東廠,他們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頭一回看到如此期盼他們到來的百姓。
要不是這屋里的味道實在難聞,他們都忍不住要哭一場了。
見此景,江瀲多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但還是讓人把裴郎中帶回去審了審。
裴郎中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那里,反正醒來就在了,賭坊里人聲嘈雜,他喊破了嚨都沒人聽見,后來在放干糧的袋子里發現一張字條,讓他不要害怕,安心住著,過幾天就會有東廠的人來救他。
于是他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盼著東廠的人早點來。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迫切想見到東廠的人。
江瀲相信他說的話,就把他放了。
不僅把他放了,還出乎意料地給了他二十兩銀子作為補償。
裴郎中都快瘋了,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東廠的人不打人不罵人不嚴刑供,不但救了他的命,還送銀子給他,這不是做夢是什麼?
回去后,把這事說給左鄰右舍聽,所有人都認為他瘋了。
東廠只會送人上西天,怎麼可能送人銀子?
真是想錢想瘋了。
嘉和帝也看不江瀲的套路,問他為什麼要送郎中銀子。
江瀲回道:“是為了進一步試探他,觀察他的反應。”
“那你觀察出什麼了?”宋憫了一句。
江瀲沒回他,對嘉和帝道:“陛下,咱們這是被人帶里了。”
“什麼意思?”嘉和帝問。
江瀲道:“且不管那個假冒裴郎中的人和劉大人說了什麼,劉大人去祭拜長寧公主的目的無非是懺悔……”
嘉和帝面一沉,對于懺悔一詞頗為不滿。
江瀲點到為止,繼續往下說:“因此臣以為,想要查清劉大人的死因,還是得從他的病手,那麼多大夫太醫都瞧不好的病,究竟是病,還是中毒,若是中毒,中的什麼毒,毒從何來,哪些人有投毒的嫌疑,這樣才是正確的調查方向。”
嘉和帝聞言面猶疑:“若是按照你說的查,怕是要讓仵作開膛驗尸,劉家的人能接嗎?”
“不能接也要接。”江瀲道,“劉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豈能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再者來說,萬一事真是明昭余黨所為,陛下能安心嗎?”
“……”嘉和帝猛吸一口氣,當場拍案道,“查,給朕徹徹底底的查,會同三法司一起查!”
“怕是會不同了。”江瀲道,“陛下忘了,大理寺卿昨日就因病告假了。”
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并稱三法司,如今兩個部門的頭頭一死一病,就只剩下刑部尚且安好。
嘉和帝比誰都清楚劉致遠和楊述當年的事,越想越覺得心慌:“那就你去查,快快去查,去呀!
“是!”江瀲向后退出三步,轉大步出了書房。
……
晚上,杜若寧在大家都睡后,悄悄溜到花園去見賀之舟。
“江瀲要給劉致遠驗尸?”賀之舟帶來的消息讓杜若寧先是一愣,繼而靠在回廊的木椅上舒心地笑了起來。
這是要將劉致遠開膛破肚嗎?
雖然是為了檢查死因,但只要想一想就覺得解氣呢!
真希刀的人是自己,這樣就可以一刀一刀將那逆賊的心肝脾肺全都剜出來,親眼看一看逆賊的心究竟是黑的還是紅的。
所以,是不是該去謝謝江瀲呀?
賀之舟站在暗影里,聽著輕快的笑聲,心想這是多大仇多大怨,才能在聽到仇人被開膛破肚時笑得如此舒暢。
如果有一天自己大仇得報,是不是也會像一樣笑出聲來。
“楊述那邊怎麼樣了?”杜若寧收了笑問道。
“差不多了,前面鋪墊已經做足,就剩最后一哆嗦了。”賀之舟道。
“好,那我等你好消息。”杜若寧道,“往后我們要做的事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難,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幫手,更多的人才,我自己行不便,這些事就給你來做。記住一點,除了人品能力之外,必須是負海深仇的人,大家因為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才會有更強的凝聚力,這點尤為重要。”
“屬下遵命。”賀之舟抱拳道。
回到房里,值夜的小丫頭丁香還在外間睡得香甜,杜若寧輕手轉腳回到床上躺好,閉目在黑暗里喃喃道:“父皇,母后,皇兄,皇弟,逆賊劉致遠已經被我殺了,你們若泉下有知,請保佑我后面的行一切順利!”
夜深沉,寒意更濃。
萬籟俱寂中,東緝事廠的刑房里,江瀲一黑站在臺案前,手里握著一把輕薄鋒利的刀。
案子上擺放著劉致遠的尸,旁邊站著個黑瘦明胡子稀疏的男人。
此人名屠義,十幾歲便行做了仵作,至今已有二十年,一把驗尸刀使得嫻利落,開腸破肚如刀切豆腐,人送外號屠一刀。
屠一刀看著自己的刀被江瀲握在手里,現出一臉的迷茫,他以為督公大人大晚上的把他來,是為了讓他驗尸,沒想到只是為了讓他站在旁邊欣賞。
難怪人都說男人一變太監,就會心理扭曲,大晚上的解剖尸玩,這也太扭曲了。
江瀲舉起刀,輕輕往刀刃上吹了口氣,彎下腰,專注而認真地劃開了劉致遠的膛。
暗紅的從傷口奔涌而出,他眼前閃過帶走劉致遠尸時,劉家人哭天搶地的樣子。
真痛快!
曾經讓別人痛哭哀嚎的人,如今他的親人也在為他痛哭哀嚎。
這才是絕對的公平!
用死亡換來的公平!
“督公,這一刀錯了……”屠一刀在旁邊怯怯提醒。
做為一個干了半輩子仵作的人,他追求的是完的解剖,每一刀都要力求完。
“哪里錯了?”江瀲問。
“這一刀下得太深,會把心臟劃破的。”屠一刀戰戰兢兢,還是忍不住指點一二。
完的解剖對他來說太重要了,甚至超過了他對江瀲的恐懼。
“是嗎?”江瀲勾出一抹吸鬼見到鮮的笑,手中利刃猛地向下,瞬間劃開了劉致遠的心臟。
“呀!”
屠一刀下意識就要跳腳,卻聽江瀲喃喃道:“原來壞人的心也是紅的……”
壞人?
屠一刀驚悚地看著他絕的側和噬的笑容。
他才是壞人吧,天下還有比他更壞的人嗎?
這麼完的尸,為什麼要破壞他?
為什麼不能來一場完的解剖?
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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