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寧看著沈決像狗一樣被江瀲拖走，笑得肩膀直，一邊笑一邊住跟在兩人后面的春：“春公公，今兒個是什麼日子，怎麼大人們都沒上早朝？”

　春等著走，來不及詳細解釋，只告訴，皇上最近忙著煉一爐很要的丹藥，沒辦法每天上朝，所以早朝改為三天一次了。

　原來如此。

　杜若寧點點頭，若有所思。

　李承啟那爐要的丹藥，只怕就是添加了他兒子指尖的丹藥吧？

　世上竟真有如此荒唐的父親，為了自己長命百歲，不惜攝食親生骨的。

　這種人，就算別人不造反，他兒子總有一天也會造他的反吧？

　畢竟，兒子再孝順，也沒有幾個真正愿意用自己的來喂養昏庸的父親。

　杜若寧慨一番，示意陳三省把那只泔水桶理掉，自己和賀之舟一起離開，坐上馬車去了書院。

　至于沈決會被糟蹋什麼樣，一點也不關心，盡管這家伙的到來出乎意料地幫又逃過一劫。

　倘若不是沈決跟江瀲搶絡子，江瀲可沒這麼容易放過。

　果然只要有人搶，狗屎也是香的。

　那兩只絡子本就不是打的，而是拜托胡嬤嬤打的，說是要等阿爹和大哥回來送給他們做禮。

　胡嬤嬤聽說是送給國公爺和世子的，打得非常用心，特意去街上買了上好的線。

　上好的線便是對江瀲說的唯一一句真話，也不知道那傻小子信沒信。

　管他呢，反正他收了的禮，就不能再為難，又可以輕松幾天了。

　曹廣祿這幾天還是沒靜，也不知道粘在桌子下的信他到底看沒看到。

　當時并沒有粘得太蔽，按理說應該早就看到了，除非打掃衛生的小太監只做表面功夫，否則不可能看不到。

　再等兩天吧，如果還沒靜，就得想別的法子提醒他了。

　……

　曹廣祿早就看到了那封信，但這信并不是打掃的小太監發現的，而是他自己發現的。

　他對誰都沒有聲張，看完之后就把信扔在火盆里燒了。

　確切來說，那都不算是一封信，因為它從頭到尾只有一句話：不想死的話，寫下一個當年參與謀反之人的名字，于三月十五日送到城外三清觀，埋在正殿的香爐灰中，就可以用他的命換你的命。

　曹廣祿不知道這封信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它是怎麼出現在自己書案下面的。

　他來邊的幾個小太監一一詢問，這幾日有沒有可疑的人進過書房，幾個人都說沒有。

　因為曹廣祿發現信是在杜若寧出宮后的第二天，宮里正被那個鬧鬼事件弄得人心惶惶，他本人又被鬼魂下了索命狀，緒變得十分暴躁。

　所以服侍他的小太監們每天戰戰兢兢，本沒心好好整理，而那兩個見過杜若寧的小太監，更是將牢牢封死，不敢告訴他實。

　這個節骨眼上告訴他，極有可能被盛怒之下的他打死。

　曹廣祿查不出究竟是誰所為，一連幾天都在想信里的那句話，想得神志都恍惚起來。

　陛下說得沒錯，明昭余孽的爪子已經進了宮里，那封無聲無息出現的信，就是最好的證明。

　肯定是有人潛在宮里，趁著夜深人靜把信送進來的。

　那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送信，應該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吧？

　所以，信的容應該是可信的吧，只要他拉個替死鬼出來，就能逃過一死。

　他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他還是不想死，活著多好啊，哪怕只是待在宮里，每天也都是鮮活的，不一樣的。

　何況他在宮外還有親人，他的老母親還尚在人世，他的兄弟給他生了幾個侄子侄，還將其中一個侄子過繼給他做兒子，如今他兒子又了家，去年剛添了一個大胖小子。

　他當爺爺了，還沒見過自己的小孫子長什麼樣，他怎麼能死呢？

　不行，他不能死。

　那就讓別人去死好了。

　他在心里盤算了好幾天，終于篩選出一個夠資格替他去死的人，只等著三月十五日去三清觀把此人的名字埋在香爐里面。

　一想到要出城，他又忍不住張，這些年他連宮門都很出，更不要說出城了。

　這樣有點太過冒險，讓他覺得很沒安全，他想著，到了那天，他要好好喬裝打扮一番，然后從宮里的道出城，這樣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宮里的道沒幾個人知道，他之所以知道，也是當年明昭帝告訴他的。

　明昭帝對他真的很好，可是……

　唉，他也有他的苦衷，只能等死了再去地下和明昭帝賠罪了。

　既然出了城，不如順便回家一趟，去看看多年沒見的家人。

　這些年，他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兄弟和兒子，自己幾乎沒怎麼花過，只要兄弟和兒子過得好，他也就滿足了。

　這樣想著，他竟然有點迫不及待，想讓三月十五日快點到來。

　……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三月，京城的春天真的來了。

　伴隨著春天一起來的，還有定國公用兵如神，一鼓作氣攻破西戎都城，西戎王被迫投降，要與天朝議和的消息。

　消息一經公布，便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民眾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爭相稱頌定國公的英明神武，夸贊他不愧是大周的不敗戰神，定海神針。

　高興瘋了的民眾們并不知道，這個消息早就已經送達皇宮，定國公的大軍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只是皇帝不想讓百姓太早知道，所以拖到現在才公開。

　按照祖制，大軍得勝還朝，皇帝要親率員和民眾出城去郊外迎接，名曰“郊迎”。

　而嘉和帝既想讓杜關山死，又不想他的死影響到郊迎儀式，便打算在遠公公得手之后，先將杜關山的尸送回來，對外聲稱是負重傷提前回來醫治，等到大部隊回來，郊迎儀式結束后，再公布他不治亡的噩耗。

　這樣就可以讓民眾循序漸進地接定國公的死亡，避免他們的悲痛之影響到郊迎儀式，而回京的隊伍了杜關山，人們便只能給皇上歌功頌德，此舉可謂兩全其。

　這個兩全其的計策是江瀲想出來的。

　為了讓杜關山的死不被人懷疑，他甚至還建議嘉和帝，可以先留杜若飛一命，讓他帶軍回京，在郊迎儀式上把他父親該得的尊榮和獎賞全都給他，讓他替他父親接民眾的敬仰。

　這樣一來，民眾的緒有了宣泄之，也不會有人再懷疑杜關山的死與皇帝有關，而沒有了杜關山做靠山，皇上想什麼時候收拾杜若飛和定國公府，都將易如反掌。

　嘉和帝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便讓他傳信給遠公公，暫且先留杜若飛一命。

　宋憫自從在包子鋪被氣到昏厥之后，就一直看江瀲不順眼，恨不得殺了江瀲以斷絕杜若寧對他的心思。

　他約覺得江瀲另有圖謀，便私下勸誠嘉和帝，不要對江瀲太過信任，應該依照他們最初的方案，一次解決掉杜關山父子，這樣才是干脆利索永絕后患最有效的辦法。

　至于民眾，他們的想法看法是最不重要的，就好比當年的宮變，明昭帝被殺，皇位易主，民眾最多不過聲討幾句，慌幾天，很快便又若無其事地過起了自家的小日子。

　所以，他們只要日子過得下去，才不會管朝堂如何風起云涌。

　嘉和帝卻不認同宋憫的說法，他已經不是十年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信王，現在的他，想要功績，想要贊頌，想要青史留名。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怎麼能說民眾不重要呢？”他對宋憫道，“你向來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朕都有點不認識你了。”

　宋憫苦笑。

　他也快不認識皇上了。

　當年那個目標堅定，殺伐果斷的李承啟，如今卻了用自己兒子的煉丹的昏君。

　他坐上皇位不過十年，怎麼就變這個樣子了？

　都是江瀲害的。

　是他一直在皇上跟前進讒言，先是哄著皇上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事，然后一點點加大力度，在不知不覺間把皇上引上了昏君的道路。

　死太監，他真該被千刀萬剮！

　宋憫恨得牙，覺自己不能再對江瀲的惡行視而不見，他要殺了江瀲，為大周，也為自己掃除這個心頭之患。

　江瀲對此渾然不覺，隨著天氣變暖，他收到的桃樹畫像也開始有了明顯的變化。

　禿禿的枝丫漸漸長出了花苞，花苞也在一天天長大，從最初的小墨點，變可以看出形狀的骨朵，最近幾日，已經呈現出半開的狀態。

　起初，他并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只是想看看杜若寧在耍什麼花招。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起了變化。

　他開始期待第一朵桃花盛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