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當然不敢真的從宋憫上碾過去，猶豫道：“這，這不好吧？”

　人家好歹是當朝首輔，不讓進門就算了，哪有從人上碾過去的道理。

　云氏自然知道不行，不過是說氣話，當下踢了踢杜關山的腳：“你還坐著干什麼，下車去把他攆走。”

　“是，夫人。”杜關山不倫不類地對行了個小廝的禮，起掀開車簾出去了。

　云氏又氣又好笑，對杜若寧抱怨道：“我就沒見過他這麼不正經的男人，哪有半點國公爺的樣子。”

　“那你休了他好了。”杜若寧道，“趁著還年輕，再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男人。”

　“……”云氏手了一指頭，“你快跟你爹學出師了。”

　杜若寧著額頭直樂：“看來阿娘還是舍不得。”

　云氏板起臉：“別吵，咱們聽聽姓宋的要做什麼。”

　母兩個安靜下來，側耳傾聽，第一句便聽到宋憫說：“我有事要見若寧小姐。”

　云氏豎眉就要開罵，被杜若寧攔住。

　杜關山在外面回他：“你以為你是誰，我兒豈是什麼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

　云氏撲哧一聲笑了。

　宋憫輕咳幾聲，堅持道：“我只是同若寧小姐說幾句話，還定國公行個方便。”

　“老子若是不行這個方便呢？”杜關山聲道。

　“那我便只好用強了。”宋憫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外面響起兵出鞘的靜。

　“他居然帶了兵嗎？”云氏吃了一驚，忙換到另一側車窗邊，掀開簾子往外看。

　杜若寧也跟著往外看，見宋憫一白弱柳扶風地站在杜關山對面，在他后，是一隊嚴陣以待的衛兵。

　“這個瘋子，他要干什麼？”云氏氣不過，對杜若寧道，“你在車上坐著，我下去瞧瞧。”

　“還是我去吧！”杜若寧道，“天化日的，還是在咱家門口，他能把我怎麼樣，我早點打發了他，免得大干戈的又引來民眾圍觀。”

　這些天定國公府的流言蜚語滿天飛，倘若此時再和宋憫鬧起來，只怕又要許久不能消停。

　“那我和你一起下去。”云氏不放心，陪著一起下了車。

　宋憫看到杜若寧從車上下來，深陷的眼睛閃過一亮，越過杜關山向走來。

　“阿……若寧小姐。”他子單薄得不像樣，臉蒼白，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要乘風歸去，在杜若寧面前站定后，歇了幾息才開口道，“我本來要去東廠找你的，聽說你出來了，便來這里等你，江瀲他，醒了嗎？”

　“醒了。”杜若寧簡短回答。

　“哦。”宋憫點點頭，“既然他醒了，你是不是能把我的毒解了？”

　原來是來解毒的。

　杜若寧笑起來：“你又沒中毒，何須解毒？”

　宋憫愣住：“沒有嗎？”

　如果沒中毒，為什麼他當時會有萬蟻噬心的痛，并且從昨天直到現在都提不起一力氣？

　“沒有。”杜若寧坦白道，“那個是北鎮司審訊犯人時用來涂抹鞭子的藥，只會加劇人的痛楚，并非毒藥。”

　宋憫怔怔一刻，臉漸漸從驚愕變惱，捂著心口一陣猛咳。

　“阿寧，你，你騙得我好苦……”

　“我也是迫不得已，謝首輔大人慷慨贈藥，我在這里替督公大人謝謝你。”杜若寧對他笑了笑，屈盈盈一禮，而后便挽著云氏的手向府里走去。

　宋憫的子搖搖晃晃差點一頭栽倒在地，長河上前一步及時將他扶住。

　“大人，您沒事吧？”

　宋憫擺手，目復雜地看著杜若寧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中喃喃道：“阿寧，既然如此，你也不要怪我無……”

　杜若寧一回到家，就被云氏拘在怡然居哪兒也不許去，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系，只能靠著郁朗在外面打探消息，隔一段時間讓藿香去和郁朗一次頭，借此了解江瀲的況和朝堂向。

　永壽宮的煉丹房外，被杜關山打跑的那些員僅僅只消停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來這里跪請皇上出關。

　一直跪到太快落山，皇上還是沒有要出關的跡象，宋憫得知自己并未中毒，神有所好轉，和員們經過一番商議，決定讓幾個大臣以死明志，皇上出關。

　死當然不會真死，就是做做樣子，有柱的，有撞墻的，有咬舌自盡的，有用簪子割腕的，也有跳進殿前用來防火的大水缸打算淹死自己的。

　宮人們自然不能看著他們去死，吵吵嚷嚷，拉拉扯扯，殿前的空地上又是又是水，又是昏死的員，得像菜市上殺魚的檔口。

　其余沒尋死的員則是放開嚨嚎啕大哭，哭得比死了親爹還痛心，高一聲低一聲地喊陛下：

　“陛下，閹黨專權，國將不國，眼看著大周數百年基業要毀于江瀲之手，臣等愿以死為諫，只為讓陛下警醒，陛下，陛下呀，您出來最后看一眼您的臣子吧，見不到陛下，臣等就算死，也死不瞑目呀……”

　“死都死了，瞑不瞑目又怎樣，諸位若怕合不上眼，不如咱家幫你們把眼珠子挖出來可好？”

　一片哭喊聲中，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鬼語，聽到的人全都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整個永壽宮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回頭看去。

　就見江瀲頭戴烏紗描金帽，穿大紅繡金蟒袍，束玉帶配彎刀，背對著斜長玉立，落日的余暉給他鍍上一層金，白璧無瑕的面容猶如雪山之巔千年不化的冰雪，前靈蟒張牙怒目盤于云海，氣場強大令人不敢直視。

　朝臣們頭皮發麻，冷汗涔涔，死的也不死了，哭的也不哭了，在他的視下大氣都不敢。

　“怎麼都不說話了？”江瀲環視四周，手按腰刀向前一步，嗆啷一聲彎刀出鞘，冷冷道，“是哪個死不瞑目，站出來！”

　朝臣們嚇得面無人，齊刷刷向后退去。

　江瀲面帶譏諷，步步，直將他們到煉丹房門前，再也無路可退。

　“江瀲，你要做什麼？”后傳來一聲呵斥，宋憫單薄的影出現在永壽宮門口。

　朝臣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齊聲大喊：“首輔大人救命！”

　江瀲回頭，目如刀落在宋憫上，眼前閃過杜若寧纖細脖頸上那一圈青紫的掐痕，突然騰而起，袂帶風如鷹隼撲向獵，手中彎刀劃出一道閃電，對著宋憫的面門直劈下去。

　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下意識閉起眼睛，生怕下一刻便看到首輔大人濺當場的畫面。

　就在這時，煉丹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嘉和帝散發赤足出現在門，厲聲呵斥道：“江瀲，給朕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