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大門口，離老遠就聽到門房聊得熱火朝天。

　杜若寧不笑起來，對江瀲道：“你瞧，我就說你府里的人都比你熱吧！”

　江瀲卻十分郁悶。

　府里的人明明都是他心挑選出來的又機靈又能打的高手，為什麼一沾著與這丫頭有關的人和事，一個個就都變了大傻子。

　追著人家喊干娘，被人一騙就是兩千兩，深更半夜放人府，還免費陪人家的侍衛解悶兒。

　就連那些暗衛，平時有只蒼蠅飛過去都恨不得箭死，今天晚上鬧這麼大的靜，一個個居然都跟死了一樣，不管不問地。

　就因為來者是他未婚妻，便如此疏于防范嗎？

　未婚妻雖然不能殺人，可能氣死人呀！

　江瀲越想越氣，下定決心，明天什麼事都不干，也要把府里上下好好整頓一番，不然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那邊聊天的人看到江瀲和杜若寧過來，忙停止了閑聊，向兩人問好。

　杜若寧帶著郁朗賀之舟告辭而去，臨走又囑咐江瀲一遍，讓他明天別忘了把杜若賢放出來。

　江瀲沒答應也沒拒絕，等走后，吩咐門衛把大門上鎖，有心想訓斥這兩人一頓，因為疼，便忍著沒說，打算等明天一塊說。

　回到房里，對著安靜的房間，覺方才那一陣子熱鬧像是在做夢。

　都說三個人一臺戲，這一個人卻比一臺戲還要鬧騰，吵得他腦袋嗡嗡響。

　這會子倒是不響了，他又有點意興闌珊，悵然若失。

　躺在床上，睡又睡不著，醒著又難，盯著窗子上那兩個出了半天神，慢慢的，那兩個就變了兩只黑亮亮的圓杏眼，似乎下一刻就要伴隨著一聲“督公大人”彎月牙狀。

　然而并沒有，他等了許久，什麼靜都沒有，才驀地驚醒。

　他了上的傷，有輕微的刺痛，但這痛卻又很舒服，讓他忍不住想一直。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人真的會下蠱，剛才咬他那一下，就已經把蠱毒種進了他嗎？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心口竟然也開始跟著作痛。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得去找景先生問個診。

　他跳起來，重新穿好服走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萬籟俱寂，四月的夜風吹過，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煩躁，他已經快走到景先生的住，卻又停下來，遲疑片刻后，走到院墻邊，騰躍上院墻，消失在茫茫夜里。

　幾個黑影隨即也躍上高墻，跟著他一起遠去。

　街上傳來三更的梆子聲，更夫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喊：“三更時分，天干燥，小心火燭。”

　此時的杜若寧也剛剛回到國公府，沒急著去休息，而是去了杜關山的書房。

　書房里亮著燈，杜關山坐在書案后面拿著一本書打瞌睡，常年在外征戰練就了他不同常人的警惕，杜若寧剛走到門外，他立刻就雙眼圓睜坐直了子。

　杜若寧推門而，笑著喚了聲“阿爹”，走到近前問他：“阿娘睡了嗎？”

　“睡了，好不容易哄睡著的，累死我了。”杜關山雙臂大張了個懶腰，“你呢，見著你那男子未婚夫沒？”

　杜若寧：“……”

　這麼不正經的爹也是沒誰了。

　“見著了。”拉了椅子在杜關山對面坐下，正道，“不但見到了江瀲，還見到了皇上……”

　隨后將自己看聽來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分析道：“江瀲房里肯定有道，不然李承啟不可能憑空消失，他那個博古架上有個花瓶，怎麼拿都拿不起來，興許就是開啟道的機關。”

　杜關山聽后也很意外，但他意外的不是江瀲房里的暗道，而是江瀲和李承啟的對話。

　“江瀲那樣的份，房里有暗道暗室再正常不過，可你不說他不是壞人嗎，怎麼他居然想要我的命？”

　杜若寧被他一句話就給問住了，張了又張，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關山忍不住調侃：“看吧，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好夫君，好到心積慮想要你老爹的命，哎呀，這可真是好啊！”

　“那也未必。”杜若寧分辯道，“眼見不一定是真，耳聽也不一定為實，我和他接了這麼久，我就是覺得他不像壞人，或許他有什麼也未可知。”

　“嘖嘖嘖，都這樣了，還在替人家說話呢！”杜關山搖頭長嘆，“男人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壞事做盡都有孩子喜歡，我的傻姑娘喲，傻這樣可如何是好。”

　杜若寧無奈翻了個白眼：“師父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我傻不傻你不知道嗎，我是相信江瀲，我就覺得他不是壞人，這是一種直覺，直覺你懂嗎？”

　“什麼直覺，就因為他小時候你救過他一回？”

　杜關山正經起臉，“每一個人小時候都是乖巧又善良的，但這不代表他長大之后不會變壞，你救江瀲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嗎，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意思就是他踩著萬萬人的肩膀甚至尸爬上去的，你懂不懂？”

　“我懂，我當然懂，可我就覺得他本不壞。”杜若寧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沒法把自己的直覺準地表述出來，但就是有這種覺。

　“我決定找機會去督公府后院看一看，除非我能在那里找到他屠殺舊臣的證據，我才能相信他是壞人。”

　“行吧，那你就去找吧！”杜關山拿沒辦法，只得妥協道，“但你要記住一點，你現在對于他來說可能就是個任務，在面對他的時候，要有所保留，有所警惕，要確保自己能全而退。”

　“我明白，阿爹放心，我自有分寸。”杜若寧點頭道。

　杜關山默然一刻，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對說道：“寧兒，時間不等人，阿爹也不想再等時間，這些天我想了又想，不如就以你明年的生辰為限，如果到時候還找不到你弟弟，咱們就直接起兵吧！”

　杜若寧不防他突然提起這麼嚴肅的話題，愣了一會兒，才慢慢點頭道：“好啊，都聽阿爹的。”

　距離明年生辰還有一年半的時間，足夠把一些零碎的小事做完了。

　至于江瀲，一年半的時間，也足夠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江瀲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惦記，一路穿街過巷來到一戶人家門外，也不敲門，直接翻墻而。

　墻值守的護衛似乎早就習慣了他半夜來訪，待在原地都沒一下，看著他輕車路向正房而去。

　沈決正在房里呼呼大睡，突然覺床邊好像站了個人，嚇得他激靈一下坐起來，第一時間去抓床頭的繡春刀。

　“省點力氣吧，我要想殺你，你已經是死人了。”江瀲在黑暗中幽幽道。

　沈決頓時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喊：“你這人怎麼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嚇唬人？”

　“睡不著，來找你喝一杯。”

　“喝什麼喝，我沒空！”沈決義正辭嚴道，“除非你做東！”

　江瀲道：“我找你，自然我做東。”

　“這可是你說的。”沈決立馬到火折子點亮燈，起來找服。

　江瀲在他床邊坐下，等著他換服。

　沈決一邊穿服一邊抱怨：“也就是你，換了誰這個時候來我喝酒，我都要打他的狗頭。”

　江瀲就在那里坐著，沒有回應。

　沈決偏頭看了他一眼，終于發覺他今天很不對勁，湊過來問：“怎麼了，一副為所傷的模樣。”

　“胡說！”江瀲瞪眼推開他，“穿你的服，別在我眼前晃。”

　沈決也不跟他計較，穿好服問：“走吧，去哪兒喝？”

　江瀲站起來，想了想道：“去如醉樓吧！”

　“喲！督公大人居然主要去如醉樓，這是什麼況？”沈決驚得一雙丹眼瞪得溜圓，“怎麼著，終于開竅了，想找樂子玩了？”

　“廢什麼話，咱家就是覺得那家的酒好喝。”江瀲板起臉正道。

　沈決撇撇，直覺他今晚很不一樣，便也不去跟他爭辯，暗暗盤算著等會兒把他灌暈了再好好套他的話。

　如醉樓是京城有名的花樓，這里的姑娘個頂個的貌如花，多才多藝，伺候男人的本事更是花樣百出，讓人如癡如醉，樂不思蜀。

　街上夜靜人空，如醉樓里卻是燈火輝煌，輕歌曼舞，姑娘花枝招展，意，賓客醉生夢死，神魂顛倒。

　江瀲一進門，就看到好幾個客人在抱著姑娘啃，下意識了，小聲問沈決：“他們那樣咬，不疼嗎？”

　沈決愣了下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不哈哈大笑：“怎麼會疼，我的天，你不會以為人家是真的在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