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春已經牽著馬在門外等候，江瀲上前，一言不發地接過韁繩，翻上馬，兩用力一夾馬腹，膘壯的棗紅馬仰頭發出一聲嘶鳴，撒開四蹄飛奔出去。

　春也跟上了自己的白馬，揚鞭催馬追了上去。

　夏隨后離府，去東廠找秋和冬，把干爹的吩咐分別傳達給他們二人。

　秋進宮去向嘉和帝解釋江瀲的去向，冬則從廠衛中挑選出三十名高手，帶上弓箭火銃，浩浩往城外而去。

　杜關山在接到定國公府送來的消息之后，向嘉和帝告假回了一趟家，從藿香口中得知杜若寧出門的原因之后，又是驚詫又是欣喜，當即命莫南向南邊飛鴿傳書，命人沿途保護小姐。

　沒多久，在宮里陪同使臣飲宴的宋憫，也從長河口中得知了杜若寧和江瀲的向。

　他一時想不明白這兩個人要去做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并非事先約定好的。

　所以，江瀲極有可能是得知阿寧出城之后，才臨時決定去追的，至于為什麼要追，他也不得而知。

　阿寧雖然平時看起來很任，卻不是個隨而為的人，突然出城，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件。

　杜關山向皇上告假匆匆離宮，想必也是為了此事，從他的表現來看，阿寧走之前也沒有和他商量。

　到底是什麼事，讓急到沒時間和杜關山打招呼，就私自帶人出城呢？

　的目的地是哪里？

　宋憫一瞬間想到了許多問題，奈何卻猜不出答案，不由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追上去一探究竟。

　可他擔負著接待西戎使臣的責任，不能像江瀲那樣說走就走，再著急也沒有用。

　想到江瀲，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江瀲輕易不出京城，此次只帶著一個隨從就走了，可不正是殺他的好時機嗎？

　對呀，他方才怎麼沒想到這點，他本沒必要去糾結他們出城所為何事，只要江瀲死了，什麼事就都不重要了。

　江瀲一死，朝中再無人與他為敵，皇上也不會再被江瀲蠱，阿寧……阿寧就算還是不能接他，也不用再嫁給江瀲。

　這樣想著，他激地咳了幾聲，忙不迭地命長河傳書給南邊各路人馬，在所有江瀲可能經過的地方設下埋伏，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讓江瀲有去無回。

　“告訴所有人，如果江瀲活著回京，他們都得死！”他咬牙切齒地強調，蒼白的臉都因為憤恨和激泛起一層病態的嫣紅。

　“是！”新的長河是個言寡語，眼神銳利的青年，除了接命令，一個多余的字都不講。

　宋憫看著他領命而去，獨自喃喃道：“長河，我很快就可以給你們報仇了。”

　……

　向南的道上，杜若寧和十幾名侍衛策馬疾馳，馬蹄踏踏震大地，揚起一路煙塵。

　從上午直到黃昏，才停下來在驛站吃了頓便飯，換了馬之后又接著趕路。

　乞討的人居無定所，擔心自己晚去一步，就會錯過與弟弟的相遇。

　已經十一年沒看到弟弟，而這十一年于而言，不僅隔著漫長的歲月，還隔著生死。

　宮變的時候鈺兒才兩歲，說話說不清，走路走不穩，每次看到，都會搖搖晃晃地跑過來，著小短胳膊要抱。

　如今的鈺兒，已經是十三歲的小年，卻了沿街乞討的花子，只要想一想，就會心酸到落淚，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到他邊，將他抱在懷里。

　可是，鈺兒會認嗎？

　面對一個突然從天而降的姐姐，他會不會被嚇到？

　所以，到時候還是要收斂一下緒，不能太過激，把鈺兒給嚇著了。

　鈺兒，你可一定要等著姐姐，姐姐很快就來接你回家。

　一路上都沉浸在快要見到弟弟的興和焦急中，趕路趕得天昏地暗也不知疲倦，雙因長時間騎馬而腫脹疼痛也渾不在意，從日落西山直到月上中天也不愿停歇。

　同樣，也不知道，在走過的路途，有個思念了十一年的人，正揚鞭催馬向追來。

　二更時分，江瀲也經過了杜若寧換馬的驛站，他本不打算停歇，春心疼他，也心疼馬，便勸他說，若寧小姐興許會在這里落腳，就算不住店，換馬吃飯肯定要的，不如過去喝口水，喂喂馬，順便打聽一下若寧小姐的消息。

　江瀲這才勉強同意，和他一起去了驛站。

　初夏天暖，趕夜路的人不多也不，兩人走進去，一個小個子驛卒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問他們要牒。

　春掏出東廠的令牌扔在他臉上：“廢話，喂馬，備飯，誤了爺的正事，小心你的腦袋！”

　驛卒接著牌子一看，一差點跪倒在地。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他忙不迭地答應，哈著腰接過兩人的馬，又大聲喚了一個獄卒過來，把韁繩遞過去，囑咐道，“好生伺候二位爺的馬，用最好的草料，喂得飽飽的，二位爺過會兒還要上路。”

　那驛卒接過馬，看了兩人一眼，牽著馬去了后院。

　先前這個驛卒領著兩人往里走，腰都彎了蝦米。

　進了大堂，把兩人讓到上座，拿自己的袖子在椅子上了又，才請他們落坐。

　大堂里零零散散坐著五六個客人，看到江瀲披黑繡金蟒的披風走進來，神便是一凜，再看驛卒對兩人卑躬屈膝的態度，紛紛低下頭，放下踩在凳子上的腳，默默吃飯喝酒，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

　“小的這就去后廚準備飯菜，二位爺可要淺酌幾杯解解乏？”驛卒陪著小心問道，臉都快笑僵了。

　春擺手：“公務在，不便飲酒，上一壺清茶即可。”

　驛卒應聲點頭，去準備飯菜茶水。

　片刻后，一個穿驛站服的中年男人提著一壺茶走了過來，自稱是這里的驛丞，上來倒是沒有喊出江瀲的份，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貴客請用茶！”

　江瀲看看他，明白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份，默不作聲地接過茶，微微頷首。

　驛丞又給春倒了一茶，同樣雙手捧到他面前。

　春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小聲問他：“定國公府的貴人可有來此換馬？”

　“來過來過，是一位小姐，帶了十幾個侍衛，傍晚那會兒來的，換完馬就走了。”驛丞老實回道，半點都不敢瞞。

　江瀲眉頭微挑，面上不聲。

　這時，驛卒端著滿滿一托盤飯菜過來，一一擺上桌，哈著腰請兩人用飯。

　驛丞便也放下茶壺，不再打擾，準備和驛卒一起退下。

　“慢著！”江瀲突然開口住了他，慢悠悠道，“咱家出門在外向來謹慎，在哪里吃飯，就要哪里的頭頭為咱家試菜，這間驛館你最大，便由你來試菜吧！”

　驛丞臉一變，忙推辭道：“小的不敢，這是為貴客準備的菜，小的不敢僭越。”

　春啪一拍桌子：“廢話，你試你就試，推三阻四的，莫不是里面當真下了毒？”

　“不敢不敢！”驛丞哆嗦了一下，只得從筷筒里出一雙筷子，巍巍地向菜盤，“如此，小的就冒犯了……”

　話說到這里，目陡然變得兇狠，手中筷子直向江瀲的眼睛刺來。

　江瀲冷笑，抓起放在桌上的刀擋了一下，下一刻便刀出鞘，一道寒閃過，驛丞的右手連同筷子一起被斬落在地。

　變故來得突然，春的反應卻十分迅速，與江瀲同一時間出腰刀，狠狠劈向那個送菜的驛卒。

　驛卒舉起托盤格擋，同時從托盤的夾層中出短刀，口中大喊：“上！”

　在驛丞的慘聲中，大堂各呼啦啦涌現出十幾個手持利劍的黑人，那五六個食客也紛紛從桌下出兵，一起向這邊殺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原本冷清的大堂頓時變得刀劍影，殺氣騰騰。

　江瀲不想浪費時間，出手便是殺招，每一刀揮出，便有一個人倒下。

　春也同樣是一刀一個，刀所過之，橫飛。

　殺到后來，兩人上臉上全都濺滿了鮮，仿佛從修羅場中殺出的惡魔。

　隨著倒地的人越來越多，兩人且戰且向門外退去，在門外空曠將追出來的最后幾人斬殺，迅速去后院找到自己的馬，躍馬沖出驛站，繼續向南疾馳而去。

　“發信號讓冬善后。”江瀲沉聲吩咐道。

　春應聲，片刻后，一枚閃著綠的信號彈呼嘯著升上高空。

　頃，綠消失在茫茫夜空，兩匹駿馬也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奔向前方的黑暗。

　兩人沉默著奔出數十里，才稍微減緩了速度，好讓馬得到短暫的休息。

　“干爹，您覺得那些人是什麼人？”春直到這時才問出口。

　“想我死的人。”江瀲握韁繩，眼睛堅定向遠方無盡的黑暗。

　任憑是誰，都休想阻止他去見公主，他就是死，也要見到公主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