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杜若寧，正與十幾個侍衛并馬停在一個三岔路口。

　三條路全都可以去往信府，中間那條最近，卻也最兇險，因為這是一條開在山谷里的路，兩邊山高峰險，草木森森，在黑夜里顯得格外讓人心慌。

　另外兩條一條需要向東繞行，一條需要向西繞行，不管從哪條走，都要繞過前面這座大山，比走近路要多用大約一個時辰。

　“小姐，咱們走哪一條？”賀之舟舉著松油火把問道。

　山風很大，吹得火把搖擺不定。

　杜若寧的心也像這火把一樣搖擺不定。

　走近路能盡快看到弟弟，卻容易遇見山匪劫道，流寇殺人等不可預知的危險，走遠道相對安全，卻要晚一些才能見到弟弟，而且弟弟現在是個乞丐，不可能總待在一個地方，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眼都不眨地盯著他，萬一一眼沒看住，興許就跟丟了。

　左思右想，盯著那黑幽幽的山谷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繞道走。

　邊這些人是帶出來的，不能因為想早點見到弟弟，就置這些人的安危于不顧。

　這樣的話和那些貪功冒進的將領有什麼區別？

　倘若真的遇到危險，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更別提見弟弟了。

　賀之舟和郁朗都很欣的決定，一番商討之后，一致決定向西繞行。

　大家打起神，重新揚鞭催馬，十幾只火把沿著小路蜿蜒向前而去。

　……

　月影西斜，星子沒，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來臨之時，江瀲和春也來到了這個三岔路口。

　“干爹，我們走哪條？”春手持火把照亮眼前的路，也照亮兩人滿的污和殘破的衫。

　從驛站出來之后，他們這一路上又經歷了三次埋伏，一次比一次兇險，一次比一次難打，兩人都不同程度地了傷，換作常人，只怕早就倒下了。

　江瀲的雙肩都在流，手仍然握著韁繩，姿在馬上端坐如松。

　他不是不痛，不是不累，只是不敢有毫的放松，他害怕自己一放松下來，就再也支撐不到見到公主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這些殺手是只針對他一個，還是連公主也算在其中，所以，不管怎樣，他都不能退，他必須盡快追上公主，看一看是否平安。

　他深吸一口氣，縱馬向山谷奔去。

　只要能早點見到公主，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義無反顧。

　春催馬跟上，與他相隨。

　直到現在，春都還不知道干爹此行的目的，但那又有什麼關系，他的命是干爹的，無論生死，都要與干爹在一起。

　兩人兩馬沖山谷，馬蹄聲踏碎山林的寂靜，火把烈烈卻照不亮曲折的山路。

　行至中段，山上突然有異，一群夜宿的鳥雀不知到什麼驚嚇，撲棱棱飛向山頂。

　兩人抬頭看，黑漆漆的林遮擋了視線，什麼都看不到。

　“加速，沖過去！”江瀲低聲命令春，同時揮鞭狠狠打在馬屁上，棗紅馬發出一聲嘶鳴，箭一般地向前沖去。

　春也揮鞭打馬隨其后。

　山林中響起呼哨，火沖天而起，巨石滾滾而下，馬匹所過之，被砸出幾個大坑。

　馬兒一路跑，巨石在它們后一路滾落，方才搶占的那一點先機為他們爭取了生機，跑得再慢一點，就會被砸餅。

　伴隨著巨石，還有箭矢如雨來。

　兩人揮刀撥擋，沒有招式，也沒有方向，只是不停地揮刀，揮刀……

　即便如此，也難免被中，兩人已經無暇馭馬，只能任由馬兒憑著自己的逃生馱著他們向前沖。

　眼看著就要沖出山谷，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江瀲踩著馬背飛而起，手中彎刀在沖天火的照耀下化一道閃電，劈開那張天幕般的大網，馬兒還在下面飛奔，他拼盡全力將大網劈開，在力氣用完的最后一刻落在馬背上，來不及抓住韁繩，憑本能一把將馬脖子抱住。

　馬兒嘶鳴著沖出山谷，眼前豁然開朗。

　晨曦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晨風拂過廣袤的原野，晨霧如白練環繞在山間，花香，青草香，泥土香，初夏的氣息撲面而來。

　如果不是滿的腥和穿的羽箭，這一切真的好像天堂。

　然而他們清楚地知道，危險并未解除，惡鬼尚未遠離，除了縱馬狂奔，他們別無選擇。

　兩匹馬也拼盡了全力，只想快快逃離這人間煉獄。

　路上偶爾有早起的人，看到兩匹馬馱著兩個人發足狂奔，全都驚慌躲閃，看著馬兒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想是怎麼回事，后面便有一隊人馬追了上來。

　“干爹，他們追上來了。”春大聲喊。

　“不用怕，繼續跑！”江瀲大聲回他。

　只要沒見到公主，就不能停下來，繼續跑，繼續向前跑，他一定會見到公主的。

　他要見公主，哪怕九天神佛，十殿閻羅也不能阻擋他的去路，他就算死，也要在公主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氣。

　公主，你要好好的，等著我！

　紅日東升，晨霧散去，杜若寧此時正停在一溪水邊休憩。

　跑了一夜的馬早已筋疲力盡，要讓它們飲水吃草，歇一歇再上路。

　人雖然不用腳走路，連夜奔波也已經疲憊不堪，趁著馬吃草的時候，大家散坐在地上，拿了些干糧出來充。

　正吃著，他們方才經過的路上突然馬蹄聲四起，并有喊殺聲隨風飄來。

　大家立刻放下干糧拿起兵，警惕地向那邊看過去。

　遠遠的，先跑來兩匹高頭大馬，馬雖健壯，卻能看出已經是強弩之末，馬上的兩個人更是搖搖墜，全憑本能在支撐。

　打頭一人看不清樣子，卻約有幾分悉，一紅，黑披風迎著朝，其上似有金蟒在騰躍翻滾。

　“江瀲！”杜若寧猛地喊了一嗓子，提劍向他飛奔而去。

　賀之舟和郁朗立刻帶著十幾名侍衛躍上馬背，挽弓搭箭追了上去。

　在暗的定國公安排的人手也從山坳里，樹林里沖出來，背弓箭，手持兵向那幫人沖去。

　杜若寧已經管不了這麼多，無論前面有多危險，只想快點跑到江瀲面前。

　雖然看不清江瀲的臉，可就是知道是他。

　拼命跑，拼命跑，大聲喊他的名字，眼淚掉下來。

　江瀲聽到的呼喚，看到大紅的披風如同燃燒的火焰向他撲來。

　他的眼睛開始模糊，握韁繩的手開始抖，心臟似乎跳得很快，又似乎停止了跳……

　可是，管它呢！

　他已經看到公主了，看到公主在許多人的保護下安然無恙，毫發無損地向他奔來。

　所以，哪怕此時此刻心臟真的停止了跳，他也死而無憾了。

　他含淚看著那團火紅，明明只是一小段的路程，卻覺總也跑不到頭似的。

　終于，的聲音越來越近，的臉也漸漸變得清晰。

　江瀲用力勒住韁繩，翻下馬，在杜若寧沖過來的瞬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埋首在腳邊，無聲地喚了一聲：公主！

　杜若寧愣了下，隨即在他面前單膝點地，將他扶了起來。

　江瀲抬起頭，出一張跡斑斑看不出模樣的臉，唯有那雙眼睛，因為蓄滿了淚水，還和當年初見時一樣波瀲滟。

　杜若寧托起他的臉，拿袖子去上面的污，含淚笑道：“幾日不見，督公大人怎麼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江瀲看著的笑，眼淚瞬間奔涌而出。

　后刀劍之聲不絕于耳，他卻一頭撲進懷里，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