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梔并不推拒，退后行了一禮，盈盈一笑，轉了未央宮的大門。

　衛景昭目不轉睛，看著青梔隨著掌風燈的宮走了十余步，拐一扇月亮門，連背影都瞧不到了，才緩緩轉過去，對趙和說：“讓轎輦撤了吧，朕想一個人走一走。”

　趙和遲疑了一下，滿面笑容地勸道：“冰天雪地的，皇上是否……”

　“趙和，朕想走一走。僅此一次。”

　語氣平淡，卻是毋庸置疑。

　趙和半截話被梗在中，只得無奈地讓抬轎的小太監們都撤了，然后自個兒拿了些可以著補的跟在后面。

　夜凄迷，衛景昭不知道的是，青梔過了那道月亮門后，就停了步，回過來，疾步到未央宮門前，默默地看他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今天晚上經歷了太多事，青梔只想多看他一眼。

　如果說青梔在宮里承了極大的力和委屈，那麼如衛景昭這樣把百姓放在心頭的皇帝，無疑承擔了更多。

　忠臣良將如明君一樣難求，而憑著衛景昭的心，也不愿利用朋黨之爭來平衡朝政，畢竟那樣只會苦了黎民，所以他只能自己想法子去制衡，去琢磨，不僅是求子子孫孫，江山穩固，更想著如何用最好的法子為大順百姓謀取最大的利益。

　真的是非常、非常，辛苦。

　冷風刮過的甬道上，他的大氅被寒風鼓起，像張開雙翼的飛鳥，在越來越大的紛紛落雪中，不一會兒就承上了薄薄的白，青梔看不見他的眼睛，只一抹背影，卻依舊知道他的目一定是沉寂而堅忍的，過那些白的晶瑩，看著男子高大的影，漸漸沒無邊的黑暗中去。

　有些冰涼的纖纖素手慢慢蜷了起來——不論前路如何，一定會陪他走下去。

　正如衛景昭和太后先前決定的，明艷公主的婚期被提到了正月十五。好在白初微盡心盡力，早都把相關事宜理順，雖然時間提前，也不至于手忙腳。

　這一天離明艷出嫁還有三天，青梔白初微所托，去衍慶宮瞧瞧明艷那邊是否還有什麼問題。

　著人通報一聲后，很快就有人出來接，剛走到門前，已經能聽見明艷在里面一疊聲地說“瑾母妃怎麼還沒到”，青梔笑著，蓮步輕移，打簾而。

　一把扶住規規矩矩行禮而面有喜的明艷，了臉頰邊的頭發，道：“送來的喜服試了沒用？合不合？那些流程，司禮的太監都給你講清楚了吧？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就說出來。”

　明艷臉上悄然爬上一抹紅暈，自從南巡之后，和青梔都是匆匆見上一面便分開，好不容易有這樣能說心里話的時候，也不回答那些問題，只是道：“瑾母妃這些幾天多來陪陪兒臣可好？”

　青梔看出有些己話想說，示意梳月把人都帶下去，蘭林殿里一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外面的風聲，暗啞地刮過。青梔問：“是有些張嗎？”

　明艷點了點頭，“瑾母妃方才說的那些，兒臣都弄清楚了，到時候不會做錯分毫。只是兒臣自從南巡之后，就再也沒見過李飛塵，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樣想的。”

　青梔拍了拍的手背，“你放心，你父皇一定是查過李飛塵這個人，認為他沒有什麼問題，才會同意把你嫁給他，他既然說過他心中有你，駙馬也不比旁的男子，可以納妾娶小，你們有商有量地過日子，必定和和。”

　明艷點點頭，笑得比之前婉約多了，想來想到自己即將為人妻，就有些怯，“可我從來沒和別的男子接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個好妻子，本來一開始還不張，娘娘把事都安排好了，著人過來細細地講給我聽，我才覺得這事很要。”

　頓了一頓，明艷終于說出自己心中的憂，“兒臣是公主，還是大順的長公主，兒臣很怕因為這一層份，讓兒臣和李飛塵不能像尋常夫妻那樣，或者說，像瑾母妃和父皇那樣，兒臣希他可以什麼話都說給我聽，把兒臣當他的家人。”

　青梔想了想，卻沒有一味地安下去，而是點出了實，“明艷，你為公主卻能這樣想，本宮很驚訝。說真的，本宮很羨慕你，因為你是公主，就不必勉強自己接‘夫君納妾’這種事，可是你的份，在一定的時間，注定了你的公婆不可能只把你當媳婦或者兒來看待，也注定了你的夫君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肆意放縱的一面。這個問題無法可解，只有慢慢來。”

　明艷的臉上出苦惱的神，顯然這件事在心頭縈繞，好不容易能說出來，連稱呼都不在意了，“我不知該怎麼慢慢來，我是長公主，該撐著皇家的面，總不能一味地做小伏低，可如果端著架子，我怕公婆與夫君，都離我越來越遠。”

　這個問題青梔也答不上來，只能盡量把聲音放輕放，使明艷聽起來能心安一些，“其實讓他人接你，也不只現在言語或者卑躬屈膝的行上，只要你是真心待人好， 石頭心腸也會捂熱的。”說到這里，青梔一笑，“還記得咱們在金陵的時候，常晦大師的批語嗎？他說你若多多種善作福，便自有緣法，不管他是否窺得天機，與人為善，總沒有錯。自然了，為善的前提是保護好自己。”

　明艷心頭的憂似乎被稍稍梳理開了些，本來也不是優寡斷的子，既然有條路可走，便暫時放下了。

　說完了這件事，明艷還是高興大于憂愁，特特地把喜服拿出來給青梔看了看，兩個人正說著喜服上的繡樣，明艷忽然問道：“瑾母妃，你的袍做好了嗎？”

　青梔一笑，“針工局在趕制了，對了，你父皇曾和我說，你也盼本宮做皇后，是嗎？”

　明艷皺了皺眉，“父皇也真是的，怎麼什麼都要說出去。”撇了撇，理直氣壯地道，“是，這宮里，除了你，誰做皇后我都是不服的。”

　青梔忍不住一笑，“所以如你所愿，本宮會為你的母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