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戰船相撞，原本站在甲板上的兵卒，別說繼續箭，就是站立也難，紛紛落水中。

好在他們都是水師出，又不曾披甲，落水之後，頂多是丟了手中的弓箭弩箭，還不至於丟了命。

想來是胡良聽到了李玄都方纔的一番言語，念在他們都是有父母妻兒之人，再加上胡良也在軍中待過一段時間，這才手下留，換早先時候的胡良，這一刀就不是朝著河面去了，而是要直接將其中一艘戰船劈兩半才行。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刀分河，看著威風，可也就是看著了。

這一刀的背後，意味著李玄都和胡良先前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兩人辛辛苦苦抹去蹤跡，又不惜用逆劍破去青鸞衛高人的渾天氣，就是爲了不讓青鸞衛找到他們的確切蹤跡，結果卻被瞎貓上了死耗子，偏偏讓這些蘆州本地的兵撞破了行蹤。

從這一點上來說，兩人的運氣無疑是壞到了極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青鸞衛之所以會來此攔截，也不全是運氣，畢竟青鸞衛素來以追蹤緝捕而聞名於世，他們能判斷出李玄都等人可能會從風府逃往中州益府，這便是多年辦案偵緝的經驗所在了。

所以不等渡船靠岸，李玄都和胡良便不顧滿船乘客的驚駭目，直接帶著周淑寧縱躍出渡船，在河面上一連串蜻蜓點水，留下一串串漣漪之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此地。

兩人在奔行之間，揹著周淑寧李玄都沉聲道：“爲今之計，只能暫時改變方向，先不急於離開蘆州，找一個地方暫避一二，然後再伺機而。”

胡良也是老江湖了，頓時明白了李玄都的意思，青鸞衛設卡絕不會僅僅只設這一道關卡，如果這時候還想按照原定路線前往中州，極大可能是一頭撞進青鸞衛已經設好的大網之中，以他們兩人之力，想要從正面抗青鸞衛乃至於整個蘆州地方衙門，無疑是癡人說夢，若是與青鸞衛手而陷進退不得的泥潭境地之中，引來青鸞衛大批高手馳援，那便是兇多吉，所以暫避一二纔是最好的選擇。

胡良直接問道：“去哪？”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有一位故陳孤鴻，當年他被正一宗的高手追殺，走投無路時被我所救，如今就居在蘆州的九河府，我們不妨先去他的莊園棲，然後再作打算。”

胡良簡簡單單地說了個好字，沒有任何質疑，完全相信李玄都的判斷。接著兩人調轉方向，不走大路路，進林之中，在茂林間如履平地，往九河府方向而去。

李玄都在奔行時，心思幾轉。

說起來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追殺了，當年他以不足弱冠之齡橫空出世，輕狂意氣，惹下仇家無數，也曾被這般追殺過，而且那次的陣仗可比如今要大得多，僅僅是玄元境的高手就有十幾位之多，還有七個先天境高手和兩個歸真境高手。

如此陣仗在四州之地聯手追殺，可到頭來還不是讓他逃了出去？而且還反過頭來把這些人砍瓜切菜一般殺了個七七八八。

那時候的他，可從未想過會有朝一日被區區幾個玄元境青鸞衛追殺。

有些時候，李玄都自己都快忘了紫府劍仙是誰。

又還有誰還記得刀劍評中排名第二的人間世？

……

天漸暗，天空中又飄起了雨。

在這條分割了蘆州和中州的盧河岸邊，有一位白髮老人，臉枯槁，神萎靡。

在河上則是飄著一艘烏篷船，著青錦的辜奉仙站在船頭上，任由雨打落在上，神晦暗。

兩人相對而立， 辜奉仙首先開口道“涉及到朝堂上的爭鬥，再小的事也是大事，我們以爲人家是孤家寡人，可實際上人家還有幫手，錢大人之所以會死，已經很說明問題。”

老人不願在此事上糾纏不休，避開這個話題，問道：“那名虯髯刀客是何方神聖？能有先天境的修爲，想來不會是無名之輩。”

辜奉仙搖了搖頭道：“不好說，倒像是曾在帝京一戰中出現過的一位用刀高手，我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爲那人手中有一把在刀劍評上排名第十的大宗師，曾經一刀斬掉上任都督大人的手臂。”

老人的神沉重幾分，說道：“既然涉及到帝京一戰，那麼此事怕是很難善了，我覺得應該稟報都督府，請幾位都督大人定奪。”

辜奉仙點頭贊同道：“理應如此。”

老人想了想，又說道：“現在看來，那個劫走周聽兒的年輕人也不簡單，很有可能是四宗之人。”

辜奉仙的臉頓時有些古怪，語氣猶疑道：“想必你也知道，如今那四宗之人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與太后娘娘爲敵纔是。”

“難說。”白愁秋搖頭道：“人心易變，這些宗門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奇怪。先前我以渾天氣追尋此人的行蹤，卻被人以清微宗的逆劍生生破去……”

辜奉仙臉上出幾分震驚之，道：“如今的正道十二宗，有半數依附於晉王殿下，尤以正一宗爲甚，可在十二宗中能與正一宗相提並論的，無外乎靜禪、太平、清微三宗，如今靜禪宗閉門封寺，太平宗封山，可就只剩下一個清微宗了。”

辜奉仙的臉上漸漸佈滿霾，“如果此事還牽涉到了清微宗，那可……那可……”

這位青鸞衛指揮使竟是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委實是因爲清微宗的勢力太大，尤其是清微宗的老宗主，素有大劍仙之名，哪怕他如今已經很在世間面，可作爲名列老玄榜的當世高人，其份地位毫不遜於正一宗的老掌教，更有傳聞說，這位大劍仙已然踏足長生境。

在堂堂長生境高人的面前，先天境也好，歸真境也罷，還不都是土瓦狗一般？

白愁秋同樣是臉沉，“牽涉到了清微宗，那就只能請都督大人再派人來，否則單憑你我二人，可承擔不起如此大的干係。”

辜奉仙沉默了片刻， 緩緩道：“白大人也不要太過憂慮，蘆州畢竟是太平宗的地盤，清微宗還不至於把手到這邊，至於事後，自有都督大人去應付，你我當好差事便是。”

白愁秋想了想，臉依舊沉，不過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辜奉仙又道：“對了，剛剛接到總督府的呈報，我便趕到此地，已經派人仔細查驗過，所幸他們三人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掩飾蹤跡，應該是往九河府方向去了。”

白愁秋點了點頭。

細雨繼續紛紛而落。

兩人在一番會晤之後，分道揚鑣。

兩人各有職司所在，除了各自調青鸞衛和蘆州地方衙門的人馬展開一張圍殺大網之外，他們還要以千里符之，將此地的形上報給帝京的青鸞衛都督府，無論是日後應付清微宗的追責，還是派遣援兵，都要由青鸞衛都督府中幾位都督來親自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