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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棧》第四十七章 一杯濁酒

天亮時,雨停。

只是今天的天氣仍舊不算太好,雖然大雨已經停了,但是南山園的頭頂上空仍有層層疊疊的黑雲,好似重鉛一般,垂得很低,若是站在高樓之上,彷彿手就能及,讓人的心頭上好似了一塊大石。

鶴氅的陳孤鴻親自來請三人赴宴,說是要爲三人接風洗塵,莊園裡幾個有頭有臉的抱丹境高手也被陳孤鴻喊來,在廳外恭敬而立,可謂是給足了三人面子。

不過李玄都推說周淑寧昨夜了些風寒,現在還是臥牀未起,所以最後只有他和胡良赴宴。

進得廳中,只有一張極大的圓桌,可供十餘人圍坐,陳孤鴻和李玄都互相謙讓一番之後,執意讓李玄都這位恩公坐了主位,他則是在主陪的位置上,接著便是一名名侍依次而來,手裡分別端著各種菜式,八葷八素,冷盤熱盤,頗爲講究。

陳孤鴻先是親手爲李玄都斟滿一杯酒,再爲自己斟酒,舉起酒杯,笑道:“恩公於我,那便是再造之恩,可以說沒有恩公,就沒有我陳孤鴻的今天,所以這第一杯酒,我敬恩公。”

李玄都也舉起酒杯,與陳孤鴻杯之後,兩人各自一飲而盡。

接著陳孤鴻又爲胡良斟滿一杯酒,再次舉杯道:“胡兄弟是恩公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陳孤鴻的朋友,所以我這第二杯酒,敬胡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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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良笑了笑,同樣端起酒杯,不過沒有急著去喝,而是笑瞇瞇地開口道:“聽聞陳老哥在九河府的地界上素有再世孟嘗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所以這杯酒應當是胡某敬陳老哥纔是。”

陳孤鴻一手端著酒杯,擺手道:“什麼再世孟嘗,不過是本地的諸位同道擡罷了,陳某人實在是愧不敢當。”

胡良低頭著酒水,鼻翼微,嗅了嗅後,道:“三十年的上品花雕,陳老哥好手筆。”

陳孤鴻笑道:“胡兄弟好見識,僅僅憑藉氣味就能嗅出酒的年份,想來定是好酒之人。”

胡良毫不客氣道:“那是自然,我胡某人平生有兩大喜好,一個是割人頭顱,另一個就是喝酒了,可謂是無酒不歡。”

陳孤鴻道:“既然胡良兄弟喜歡,那麼等胡良兄弟走的時候,老夫給胡良兄弟準備個二十壇,留著路上喝。”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路上”兩字被陳孤鴻咬重幾分。

胡良出大拇指,“陳老哥仗義,無愧再世孟嘗之名,就連這酒中的作料也選了青鸞衛的奇門異毒‘謫仙人’,我聽說這種奇毒號稱是‘萬金難買一兩’,饒是先天境的高手,中了此毒之後也一時半會兒不得半分修爲。陳老哥真是好手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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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算熱鬧的筵席瞬間冷清一片。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李玄都以兩指輕捻那隻已經空了的酒杯,徐徐說道:“杯中藏玄機,酒裡有殺氣。”

幾名南山園高手臉驟變,更有一人霍然起

只是陳孤鴻仍舊老神在在,沒有任何異樣緒流,低頭輕酌自己杯中之酒,嘖嘖嘆道:“胡兄弟果真是好見識,這都讓你聞出來了。”

陳孤鴻放下手中的酒被,坦然道:“胡兄弟說的沒錯,這酒中的確了下了奇毒‘謫仙人’,專門用來對付先天境的高手,當年孝宗皇帝毒殺那位出於正一宗的羽卿相,便是用了此毒。”

胡良向老人,嘿然道:“看來陳老哥是真把我們當作初次闖江湖的雛兒了。”

陳孤鴻搖了搖頭,向李玄都,問道:“多問一句,恩公是如何看破這場鴻門宴的?老夫自認沒有出什麼破綻,還有就是恩公既然明知酒中有毒,爲何還要飲下此酒?還恩公不吝爲老夫解一二。”

李玄都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是青鸞衛的人?”

陳孤鴻搖頭笑道:“老夫不是青鸞衛的人,只是和青鸞衛做了一樁買賣。青鸞衛許諾老夫,只要幫他們擒住恩公一行人,他們就會幫老夫在此地開宗立派,傳下道統,這樣老夫也算對得起祖師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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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輕嘆一聲,“人心似水,多起漣漪。”

陳孤鴻似乎沒有聽出李玄都話語中的譏諷之意,繼續說道:“所謂‘謫仙人’,寓意仙人吃了也要被貶謫落凡塵。當然,這不過是誇大之詞,其實只要有出神化三境的修爲,便可無視此毒,可惜恩公再如何一代奇才,終究不能在如此年紀就踏足這般絕頂境界,所以註定今日要此毒之制。”

然後他瞥了眼胡良,“雖說胡兄弟沒有喝下此酒,但僅憑他一人,怕是很難離開南山園。”

陳孤鴻死死盯住李玄都,試圖從他的臉上尋出些許驚慌失措,輕輕說道:“恩公大概會認爲,僅憑老夫一人,恐怕很難攔住胡兄弟,可殺人之事又豈止是老夫一人手?”

只見廳堂之間,憑空飄散出點點流華火星,勾勒出一道門戶形狀。

然後就見白愁秋和辜奉仙一前一後地從門戶中走出。

陳孤鴻仍是盯著李玄都。

事到如今,怎麼看也是個必死的局面,不過陳孤鴻仍是沒能從李玄都的臉上看出什麼驚慌失措,這讓他有些惱火,他其實很想看看這位恩人在臨死之前倒地會是如何醜態,這纔是他先前將自己一番謀劃和盤托出的本原因,可這位恩公卻如此“不識趣”,死到臨頭仍是強裝鎮定,豈不是讓他的一番言語都了無用廢話?

陳孤鴻臉沉,從自己的位置上緩緩起,與白愁秋、辜奉仙二人掎角之勢,將李玄都兩人圍在中間。

又有那些南山園的抱丹境高手從旁策應,可謂是天羅地網。

胡良握住大宗師,對李玄都說道:“老李,陳老哥可是一口一個胡兄弟,所以陳老哥就給我了。”

然後他起向辜奉仙和白愁秋,道:“至於這兩位青鸞衛的高人,就由老李你來會上一會。”

白愁秋呵呵笑道:“飲下了‘謫仙人’,老夫倒真想看看閣下還能否像在風府時那般,所向披靡。”

李玄都緩緩起,說了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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