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週淑寧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近黃昏。晃了晃腦袋，又手了惺忪睡眼，漸漸回憶起昏厥過去之前的痛苦經歷，不打了個寒，然後小心翼翼地活了下手腕，本以爲每一下都會痛得撕心裂肺，不曾想竟是沒有毫痛楚，這讓膽子稍大，又嘗試著了胳膊，還是不痛，這讓有些驚奇，難不剛纔的開筋正骨只是一個夢？

小丫頭掀開錦被，坐起，自己穿好服，在牀榻上蹦跳了幾下，發現自己的子比之先前輕盈許多，這讓小丫頭愈發驚奇，看來那不是夢？自己的苦頭，也沒有白吃。

轉頭看了眼窗外，雖然隔著一層窗戶紙，但也可以看出外面已經是餘暉清減，暮漸濃。趕忙穿好子繡鞋，不顧平日裡在人前的閨秀做派，一陣風似的往門外跑去。

待來到院中，長長鬆了口氣。

哥哥還在，沈姐姐也在。

此時兩人正在搭手，也就是在不用氣機的前提下，單純地拆解招式。

沈霜眉用的是“小擒拿手”，李玄都用的則是“大朱雀手”，只見得四手翻飛，讓人眼花繚，目不暇接。

見小丫頭從屋中出來，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作，李玄都溫聲問道：“淑寧，覺怎麼樣？”

小丫頭用李玄都教給的“繡春拳”擺出一個架勢，倒也有模有樣，一本正經道：“我覺得自己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沈霜眉玩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淑寧跟胡大哥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也學會胡吹牛皮了。”

小丫頭立時收了拳架，雙手揹負後，有點赧。

李玄都走到周淑寧的旁，說道：“其實開筋正骨也好，煉氣築基也罷，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剛剛完的時候，總會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輕如燕，可以一躍跳上屋頂，或是覺得自己力大無比，可以一拳打碎牆壁，這其實是還不適應自己的，等到你真正適應之後，就不會有這種覺了。”

小丫頭愈發不好意思，臉微紅地低下頭去，兩隻小手輕輕著自己的角，不敢去看李玄都和沈霜眉。

沈霜眉來到小丫頭的邊，蹲下，輕輕攬過的肩膀，在耳邊輕聲說了什麼，小丫頭看了李玄都一眼，臉鮮紅滴，然後用自己的小拳頭輕輕打了下沈霜眉。

對於一大一小兩個子之間的嬉鬧，李玄都沒有細聽，走到外廊上盤膝坐下。

江南的建築，屋檐格外長，常常會在檐下鋪設一條木質的廊道，廊道之下以木樁爲支撐，使其高出地面，每每落雨時，坐在廊道上，觀檐外雨落，別有一番雅趣。

這座臨湖小築，更勝一籌，外廊與小湖遙遙相對，每逢雨日，可見雨落湖上，紛紛點點，可謂是聽雨落聲，觀胡水闊。

李玄都坐在外廊上，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憶推敲每一個細節，將自己設地放在公孫量的位置上，應該如何發難，然後再置於宋幕遮的位置上，又該如何化解。

過了不多久，胡良終於姍姍回來，腰間還是懸著那柄“大宗師”，一酒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走路都有幾分飄飄然的意味。

小丫頭最是聞不得這個味道，趕忙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沈霜眉倒是見怪不怪，當年胡良去家做客，和父親可沒喝，一直喝到沉沉睡去纔算罷休，最後剩下一個人來收拾那個狼藉攤子。

李玄都緩緩睜開雙眼，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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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良的子晃了幾晃，笑道：“那小子還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我去了之後，一開始還是橫眉冷眼，大有要跟我分出個高下的樣子，可等我說明來意並拿出那匣子太平錢後，這小子立時就變了口風，一口一個胡大俠，要與他談的事算是談了，臨走之前，非要留我吃個便飯，我看盛那卻，於是就……於是就……”

說到這裡，胡良打了個酒嗝，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大概三寸高度，“就喝了這麼點酒。”

李玄都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說道：“不管他真心與否，能讓他安分幾天，這就夠了，接下來便是如何除去公孫量和左秋雲，此二人不除，風雷派永無寧日。”

沈霜眉看了李玄都一眼。

此時的李玄都盤膝而坐，仍是平日裡那個溫文爾雅的模樣，只是從剛纔的話語中，終於出幾分當年縱橫江湖的殺伐意味。

胡良手拍了拍臉龐，驅散酒意，正說道：“總不好直接打上門去，這樣會落人口實，畢竟風雷派的上頭還有一個神霄宗，若是引得神霄宗出手，怕是我們討不得好去。”

沈霜眉開口道：“胡大哥所言有理，依照宋幕遮所說，公孫量敢於如此宮，而神霄宗又無於衷，想來是已經在神霄宗中打點好了關係，若是貿然他，的確很有可能招來神霄宗的出手干預。”

李玄都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說道：“既然不能主出手，那麼就讓他們主出手，我們也來一出請君甕。”

沈霜眉和胡良都向李玄都，靜待下文。

李玄都繼續說道：“自從我們踏風雷派的大門之後，這兩位堂主就一定會死死盯著我們的向，畢竟我們這一行人可以說是他們意料之外的變數，我們分別去接朱玉和孫宗的事，多半瞞不過他們的耳目，尤其是孫宗故意請天良喝酒，這麼大的靜，他們也沒理由不知。”

胡良這時纔有些回過味來，一拍額頭，“虧我還自詡是老江湖，這可真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竟是沒想到孫宗請我吃酒還有這麼個用心，是我疏忽了。”

李玄都緩緩起，說道：“如此一來，倒是更爲可信，現在兩位堂主已經被我們穩住，雖說這兩位到底有幾分真心尚不好說，但公孫量和左秋雲同樣也拿不準兩位堂主的心思，對於他們而言，局勢一下子就變得殊難預料，若是那兩位堂主鐵了心要支持有大義名分的宋幕遮，那麼他們兩人再想發難可就難了。都說每逢大事有靜氣，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忍痛容易忍難，我料定他們沒有忍住子靜觀其變的心，必然要坐臥不安，遭逢變故之下必然要做些事，或是提前出手，或是外請強援，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強援無非是神霄宗中的靠山，可從神霄宗到風雷派一來一回，怎麼也要數天的路程，如果我們鐵了心要對他們手，別說是數天，半天就夠，所以他們在這種形下，免不了要兵行險招，先下手爲強。”

沈霜眉眼神一亮，李玄都一番話娓娓道來，顯然已經把公孫量和左秋雲兩人全都算計了進去，這份手筆，說大不大，可見手腕。如果這位紫府劍仙當年志在廟堂，一個青鸞衛都督的份是跑不掉的，話又說回來，如果當年勝出之人是那位張老相爺，事後李玄都就算把整個青鸞衛都收掌中也非難事。

李玄都在廊中來回踱步，雲履踩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說道：“只是想要他們主出手，還差一步。”

沈霜眉問道：“差了哪一步？”

李玄都停下腳步，指了指和胡良，說道：“你們兩人，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西北一刀’，一個是出六扇門的‘金紫捕頭’，俱是先天境的高手，有你們在，他們不會貿然出手，也不敢出手，所以想要讓他們主出手，還須你們兩人離開風雷派，如果兩人全都離開，顯得太假，那麼最也要離開一人，如此他們纔有出手的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