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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棧》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此世故

飛卿笑了笑,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笑道:“不必如此張。”

蘇姓道人上的黑灰燼簌簌落下,卻是他上道袍被毀之後的餘燼,其本人所傷勢並不嚴重,由此可以看出,飛卿對於法的掌控是何等深。

飛卿輕聲道:“雖然我不是大天師,不是正道十二宗的盟主,但我還是正一宗掌教,上有朝廷冊封的‘飛元真人’稱號,殺你恐怕不行,可廢去你這一修爲應是不難”

如今世人見到修道有的有真之士都會尊稱一聲“真人”,可這些所謂的“真人”就像歷朝歷代割據一方的實權將領,雖然自號“某某王”,但實際上沒有朝廷認可,名不正言不順,這些山野真人也是如此,真正有朝廷封號的真人屈指可數,而且無一不是地位尊崇之人,真人封號對於他們而言,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按照慣例,能被朝廷主贈送真人封號的道門之士,只有一手之數,只有誰飛昇或是“仙逝”了,才由後來頂替,這五人分別是:當代大天師、正一宗掌教、妙真宗掌教、東華宗宗主、神霄宗宗主,如果大天師和正一宗掌教是同一人,則再推舉一位德高重之人,或者乾脆空懸。在被敕封的五位真人之中,據各人的地位不同,又有四字和兩字之分,就拿神霄宗來說,那位中興宗主就被敕封爲“通微顯化真人”,飛昇證道的各派祖師則被敕封爲真君封號,還是以神霄宗爲例,其開派祖師就被封爲“清虛元妙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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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飛卿升座正一宗掌教,其封號便是“飛元真人”,而那位老天師的封號則是“元妙一真人”,又比飛卿的兩字真人封號更高一籌,僅次於歷代真君。

放眼整個道門,不過五位真人,且不說這五位真人本份如何尊崇,僅僅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真人”稱號,就可以在朝廷那邊除去任何一位道人的度牒,再加上正一宗在正道十二宗中的盟主地位,飛卿真要廢去了此人的修爲,事後頂多向神霄宗賠而已。

蘇姓道人不敢再多言語,低頭道:“掌教高擡貴手。”

飛卿淡笑道:“我會親自書信一封與神霄宗宗主,將今日形盡數告知,請他來定奪。”

蘇姓道人如喪考妣。

雖然這已經是當下最好的結果,強過他被飛卿直接廢去修爲,但他的結局也不會太好,最起碼這個長老之位是保不住了。

飛卿一揮大袖,“去吧。”

蘇姓道人朝著飛卿恭敬一禮之後,轉帶著一衆弟子向外走去。

浩浩而來,如喪家之犬而去。

江湖無常便是如此,你永遠也不知道你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是青雲直上,還是墜深淵。

在蘇姓道人退去之後,宋幕遮跪倒在飛卿的面前,一拜到地,“小人謝過掌教主持公道。”

飛卿瞧了他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卻是沒有面對李玄都時那般溫和,語氣淡然道:“宋門主不必行如此大禮。”

宋幕遮未曾起,誠懇道:“若不是今日有掌教出手,小人今日不但守不住風雷派的家業,怕是連命也難保,掌教大恩,如同再造父母,當得起小人這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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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擡起頭來,滿眼誠懇地飛卿:“小人早就聽聞過掌教的大名,懲除惡,斬妖除邪,乃是正道中一等一的英雄豪傑,若是掌教不棄……”

飛卿臉上殘存的些許笑意終於完全斂去,甚至有了些冷肅意味。他在爲正一宗掌教之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張鸞山的鋒芒完全遮擋,那時候的他可沒有今日的風,遍嘗世態炎涼,故而他最是討厭見見風使舵、捧高踩低之人,眼見宋幕遮現在一味討好自己,卻又對先前豁出命幫他的李玄都等人隻字不提,心中憎惡,語氣轉冷,直接打斷他的話語道:“宋門主,貧道不需你溜鬚拍馬。”

這話已經是十分骨,甚至那份厭憎之意都已經溢於言表,不啻是一記耳,宋幕遮一下子愣住了,已經到了邊的話語再也說不出來。

飛卿依舊眼神冷淡,瞥了他一眼,“宋門主,你的切未免也太淺薄了些。”

宋幕遮飛卿,“掌教,何出此言?”

飛卿不再看他,冷淡說道:“江湖上講究人世故,可貧道不喜歡這樣的人世故,救你幫你的人很多,爲何獨獨謝貧道?是不是存了其他心思,你自己清楚。”

的確想要藉此機會攀附上飛卿的宋幕遮啞口無言。

飛卿繼續說道:“江湖上講究機緣,可如果不是紫府兄在這兒,貧道不會出現在此地,更不會出手救你,所以貧道也不是你的機緣。換句話說,如果沒有紫府兄開始的捨命相救,你能活到貧道出現在此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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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李玄都已經服用過“紫丹”,不愧是正一宗的藥,讓李玄都得以在極短的時間補充氣機,然後從飛卿設下的制中走了出來,就在不遠安靜而立。

宋幕遮渾抖起來,後知後覺地向李玄都。

李玄都倒是不以爲意,神依舊平靜溫和,可站在他旁左右的沈霜眉和胡良卻是臉不太好看,甚至就連小丫頭也瞪著他。

宋幕遮忽然發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太過忽略這位李先生,竟是拜錯了神,也上錯了香,現在再想彌補,恐怕爲時已晚。

李玄都擡起手掌虛虛下,道:“宋門主不必憂懷。”

宋幕遮稍稍鬆了一口氣,不過李玄都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他的臉驟然蒼白。

“李某之所以來到風雷派,又相助於宋門主,與宋門主並沒有什麼關係,不管宋門主是什麼人,或者做了什麼事,我都不介意,因爲我做這些都是因爲宋老哥而已。”

李玄都此言,無疑是將兩人之間的分徹底切割開來,從此之後,既無恩仇,也無義。

宋幕遮的臉上再無半分

李玄都不再去看他,飛卿,說道:“掌教此來,應該有其他事吧?還請移步。”

飛卿問道:“依紫府兄之見,哪裡更好一些?”

李玄都道:“我在城中客棧包下了一個院子,還算幽靜,不如去那裡談。”

飛卿說了個“好”字,也不問客棧的位置,只是默默掐指推算,然後手握住李玄都的手腕,輕聲道:“走。”

兩人瞬間消失不見。

距離風雷派數條長街之遠的客棧小院中,兩人相對而坐。

飛卿說道:“地九百丈,已經是貧道的極限。”

李玄都閉目不語,待到眩暈之稍稍減退之後,方纔睜開雙眼,說道:“九百丈距離已經很了不起,天人逍遙境也不過地千丈而已,不過對於現在我來說,瞬間挪移九百丈距離,還是有些吃不消。”

飛卿歉意道:“是貧道思慮不周了。”

李玄都搖頭道:“掌教不必在意這等無傷大雅的小事,我們談正事吧。”

飛卿點了點頭,說道:“貧道在說正事之前,還要說些題外言,希紫府兄不會介意。”

李玄都問道:“是關於宋幕遮的事?”

飛卿掌笑道:“先前我說紫府兄好心思,現在還是有些低估紫府兄了,紫府兄的心思之縝,貧道佩服。”

李玄都搖頭道:“掌教過譽了,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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