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之後,東山村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只是如今整個村子上下已經再無半個活人,所有百姓都被藏老人煉製了活,其魂魄又被取出來,將其煉製爲冤魂,如今隨著“煉陣”和“煉魂陣”兩座大陣一起煙消雲散。
李玄都和飛卿對視一眼,相顧默然。
不是他們不想除惡務盡,只是力有不逮,甚至兩人能從藏老人的手中全而退,都有些許運氣分。
藏老人其人,真實姓名不祥,天人無量境的大宗師,位列太玄榜的第四位,出於北邙山皁閣宗,是爲皁閣宗的宗主,不過因爲皁閣宗依附於宗,宗的宗主徐無鬼被人稱作是、皁閣兩宗之主,藏老人又被人戲稱爲皁閣宗副宗主。
不過不要因此就認爲藏老人不是高手了,要知道天下三玄,除了玄榜因爲有年齡限制而有所偏頗之外,另外的太玄榜和老玄榜可謂是名副其實,凡是能登上此兩榜之人,皆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幾乎囊括了江湖上九之數的高手,就算有些許世不出的高人,也絕對不會超過老玄榜上的幾位老神仙,如此算來,藏老人就算不是全天下前十的高人,也已經相去不遠。
如果李玄都還是鼎盛時候,與飛卿聯手之下,能夠取得這樣的結果並不奇怪,但以李玄都如今的修爲而言,可以說是十分僥倖了。
兩人沉默片刻之後,往村子更深走去,方纔一番鬥法,藏老人主現迎敵,有意無意地將兩人擋在了村子的北半邊,可見藏老人的本尊便是藏於村子以南的某個地方,現在藏老人已經遁走,兩人自然也要去一探究竟,畢竟此事不僅僅是關乎到藏老人煉製邪之事,還牽涉到了荊州市舶司的庫銀,波譎雲詭,既然兩人遇到了此事,便沒有就此置之不理的道理。
兩人沿著村子中唯一可以稱之爲“街道”的道路緩緩而行,因爲用碎石鋪路,倒也不顯泥濘,來到街道盡頭,是一片不大的開闊空地,若是遇到了什麼大事,村民便集合於此地,平日裡的時候也會用來當做曬糧食或打穀子的所在。
在空地的後面是一座祠堂,這種小村子,多半是全村同姓,若遇到什麼大事,便要在祠堂中議事,只是東山村的這座祠堂規模不大,不足以讓許多人在其中議事,若是村中宗老召集村民,只能站在祠堂的臺階上說話,倒是與皇帝乾門聽政有異曲同工之妙。
剛剛踏足這空地,兩人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抖起來,如河水起伏翻滾不休,繼而變得綿如,李玄都低頭去,只見有十數只蒼白人手從地下探出抓住他腳踝,彷彿地獄中的惡鬼要帶他一起沉無邊冥域苦海,永世不得超生。同時還有數不清的低語嗚咽從四面八方傳來,眼前有無數黑影在不斷晃。
飛卿催“九離火罩”,以“純真火”化作一道火龍,火龍當空盤旋一週,將這些手掌一掃而空,道:“看來藏老人還留了許多暗手,不過現在他已經離開,倒是不足爲慮了。”
說話間,飛卿又是連續擲出數塊桃木符,桃木符一一炸裂的同時,也不斷有黑霧氣散去,霧氣中有猙獰面孔,最終也只能不甘消散。
兩人進到祠堂,其中擺放的諸多牌位已經不知去向,多半是藏老人嫌棄礙事而將其毀去,此時的祠堂中只剩下一個用無數符篆組的詭異陣勢,就像一張鋪在地面上的巨大蛛網,在“蛛網”的正中位置,則躺著一個年輕村民,如果不出意料之外的話,就應該是井子鎮失蹤的牛二了。
飛卿蹲下,出手指在其中一道紋路上輕輕一抹,在鼻子下嗅了嗅後,說道:“雖然腥之氣已經近乎於無,但貧道可以斷定,繪陣所用之是心頭之。”
李玄都問道:“是人?”
飛卿點了點頭。
李玄都也蹲下著已經發黑而無半分的紋路,毫沒有因爲飛卿道破的事實而驚訝,皺眉道:“想要用心頭之繪製如此大的陣法,僅僅靠一個東山村遠遠不夠,按照我們先前的推測,藏老人的本意是想要用東山之下的井子鎮百姓來祭煉邪,可是因爲我們手的緣故,未能功,現在他又是從何找來如此多的心頭之?”
飛卿繼續仔細觀察著這個大陣,沉聲道:“據藏老人剛纔所說,牛二隻是他找的第九個命犯天煞之人,想來前八個命犯天煞之人都已經被他功煉化,藏老人手中還剩下一些還未用完的心頭之也在理之中。至於藏老人爲何明明有備用之還要‘就地取材’,我想應該是他順手爲之,這等邪道巨擘一向視人命如草芥,而且心頭之的用途極大,也不僅僅是用於繪陣一途,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玄都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又問道:“玄機兄還看出什麼端倪?”
飛卿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座陣法:“這座陣法,果然是出自皁閣宗‘三煉’之一的‘煉神陣’,皁閣一派的陣法與我們正一不同,他們出自於閣皁一脈,講究符必有正形,一一毫都不能出錯,所以最容易辨認,只是皁閣宗的理念與閣皁一脈不合,故而將兩字顛倒,自稱皁閣。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皁閣宗如何大逆不道,其陣法符篆一道還是有獨到之,‘煉神陣’作爲‘三煉’之首,可謂是皁閣宗符篆陣法的華所在,玄妙之當然不止於此,這座陣法只能算是小半個‘煉神陣’,捨去了對敵功用,只留下取魂魄的效用。”
李玄都問道:“要不要將此方大陣拓印下來帶回正一宗?若是能將這方大陣堪破,日後戰,也能多些勝算。”
飛卿搖頭道:“先不說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僅就陣法而言,雖說閣皁一脈講究符有正形,但陣法符篆的關鍵仍舊在於靈氣流轉,現在此陣的靈氣逸散,徒有其形而無其神,如人而已,再者說了,我們正一一脈講究符無定形,一氣則靈,兩者剛好相反,所以也沒這個必要。”
李玄都起道:“既然如此,便將此陣毀去吧,以免其留於此地再生事端。”
飛卿同樣站起,道:“不用我們手,它馬上就會自行消散,什麼也不會剩下。”
李玄都對於陣法之道不甚通,不由問道:“此話怎講?”
飛卿解釋道:“這便是‘煉神陣’的玄妙所在,以活人鮮繪陣,陣法便如一活,此時這座陣法靈氣已盡,便是油盡燈枯之相,已是如人彌留,不用旁人出手,它自己也要死去。”
話音落下,這方陣法便如被火焰烤灼的白紙,先是逐漸焦黃,然後逐漸化爲寸寸灰燼,最終隨風散去,地上的所有痕跡也果真如飛卿所言,半點痕跡也沒剩下,最後只剩下一個還躺在地上的牛二。
一番大戰,雖說罪魁禍首必然是藏老人無疑,但起因卻是從牛二而起,且不論其爲人如何,現在人已經死了,李玄都和飛卿也沒有看都不看一眼的道理,不過也不能就這麼過去,萬一藏老人在臨走之前又在牛二的上留下了什麼佈置,兩人就這麼貿然上去,也是不妥。畢竟無論廟堂還是江湖,都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兩個老江湖若是就這麼著了道,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最後,還是由飛卿祭起了“九離火罩”,獨自一人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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