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良問道：“舊相識？”

李玄都不置可否道：“見過之後才知道是不是舊相識。”

醜奴兒聽到這話之後，頓時生出幾分悔意，暗責自己不該如此淺言深，如果眼前這些人與青鸞衛有什麼干係，那的境就很危險了，不過又是轉念一想，胡良當年斬斷了青鸞衛都督的手臂，致使其戰死，可以說是讓青鸞衛丟了個大大的臉面，如今距離帝京之變纔過去不到四年，胡良不太可能與青鸞衛攪到一起。

念及於此，心思大定，便不再多想，轉而說道：“李公子，胡大俠，你們二人知不知道當下江湖出了一件大事？”

李玄都和胡良對視一眼，笑問道：“不知是什麼大事？”

醜奴兒說道：“說起來也是巧了，我在這兒的路上遇到一位故，也就是我剛纔提到過的太平宗中人，告訴我，在大梁府境將會有一尊兇現世，如今已是引得八方雲。”

李玄都道：“是太？”

醜奴兒一怔，“公子知道？”

李玄都笑了笑：“不湊巧，剛好聽朋友說起過。”

醜奴兒說道：“中州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個州，龍門不僅僅是中州最大的府，也是天底下最大的府，在這兒共有二十三個縣，而且千里北邙倒有八百里都在龍門府的境，從龍門府往東而行，則是僅次於龍門府的大梁府，據說那兇的出世地點就是在大梁府境，對此，紮於北邙山中的皁閣宗自然是志在必得，可正道各宗也已經聞風而，絕不會讓皁閣宗輕易得手。”

李玄都手抓起酒罈，放在耳邊晃了晃，聽到酒聲響之後，又給自己倒上一碗，說道：“太，乃是生前修道有之人，死後又被葬在氣極重的養地之中，方能僥倖形，一出世便相當於歸真境的宗師修爲，再經皁閣宗以培養之後，便能有天人境大宗師的實力，雖然只是天人三境最低的逍遙境，但也不容小覷，當年皁閣宗雄霸江湖的時候，就曾經將其他各宗的宗師高手殺死，然後用他們的首養太。”

“李公子好見識。”醜奴兒讚了一聲：“如今的皁閣宗不比當年，宗青黃不接，全靠一個藏老人支撐，再也不能像當年那樣行殺人煉之舉，這次好不容易遇到這麼一先天形的太，恐怕是一百年也只有這麼一，皁閣宗當然不會放過。”

李玄都將碗中的酒喝盡之後，又手倒了一碗酒，也沒忘記給胡良和醜奴兒也倒上一碗，輕聲道：“還有別的嗎？”

醜奴兒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還有一個消息，也是我那位太平宗的朋友告訴的，不知是真是假，據說西京城中的聖君澹臺雲，已經離開西京城。”

李玄都才端起酒碗準備喝酒，聞聽此言之後，手腕便懸在了那裡，既沒有喝酒，也沒有放下酒碗。

胡良疑道：“照理來說，一太不該驚澹臺雲這等人纔是啊，最多一個藏老人就差不多了，難不這位聖君另有所圖？是了，我聽說他手中還缺一件仙，故而遲遲不能與老劍神一爭短長，這些年來，他一直想集合大周之力，煉製一件仙，說不準澹臺雲也是看中了太，想要奪回去用作煉製仙。”

“胡大小所言有理。”醜奴兒贊同道：“道門有結金丹之秒，太生前都是修道有之人，也可能曾修習此法，死後一口真氣不散，氣凝聚，使得金丹化作丹，若是能將這顆丹取出，兼之屬，卻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稀罕之。”

雖說兩人都沒什麼證據，只是憑藉傳言推測，但不得不說，能夠自圓其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李玄都也沒有深思，隨口問道：“若是爭到最後，變了澹臺雲對上藏老人，你們說會怎麼樣？”

胡良笑道：“肯定是藏老人乖乖雙手奉上，不然還能怎麼樣？不過這個可能不大，如果聖君澹臺雲真就因爲此事下山，那麼正一宗的老天師和清微宗的老劍神也不會無於衷，兩人必定會有有一人出山，與這位西北聖君見個高低，那時候就不到藏老人什麼事了。”

醜奴兒點頭道：“胡大俠說的是正理。”

李玄都笑道：“這些神仙人怎麼樣，我們管不著，我們只管喝酒。”

醜奴兒興許是因爲這裡不是自家店面的緣故，半點也不心疼，又去百孃的地窖裡搬出一罈酒，比起前兩壇要好上太多，啓封之後，酒香瀰漫，然後就只有一個字，“喝！”

子第一個給自己滿上，一氣飲盡，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

李玄都和胡良自然相陪，也是舉碗飲盡。

三罈子酒下肚，均分下來，便是一人喝了一罈，就算是酒量最大的胡良，此時也開始雙眼迷離，三人中酒量最淺的醜奴兒早已是臉通紅，抱著大酒罈子，下就擱在壇口上，喃喃自語：“其實是我害了我的爹孃和小妹，如果不是我執意離開天樂宗，他們二老也不會被醉春風害死，小妹更不會被醉春風帶走。”

“我那爹孃，一輩子沒做過半點壞事，好事倒是做了不，每逢冬日，有些人家斷了炊，他們便拿錢出來買糧，賙濟窮人，或是哪家有個急事，開口相求了，他們也從未推過半分，至於修橋補路，納捐善銀，哪樣了？都是本本分分的百姓，爲什麼就因爲我這個不孝的兒，就枉送了命？這是爲什麼呀？”

李玄都平靜道：“我也在想，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越是好人，的委屈就越大？”

醜奴兒緩緩擡起頭來，醉眼惺忪，又淚眼婆娑。

李玄都緩緩說道：“你的父母不是因爲你而死，你也勿要自責，就算你不離開天樂宗，醉春風該殺人還是會殺人，不過是換另外一個理由罷了。古往今來，殺人的理由千千萬萬，可真正能夠在道理上站住腳的，卻是不多。醉春風殺人，他說皆是因爲你離開天樂宗，他纔會殺人，這便是把罪責放在了你的上，可這是什麼樣的道理？是聖人的道理？還是朝廷的律法？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而已，若是這樣也可以作數，那天底下便沒有殺人之罪了。”

醜奴兒用袖了眼淚，不再喝酒。

三人之間陷到沉默之中。

胡良“砰”的一聲將已經空了的酒罈重重放在桌上，帶著幾分醉意大聲道：“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無能，不敢去怪別人，到最後便只能怪自己，若是大丈夫，就該一刀殺去，債償！”

醜奴兒脣抖著說道：“胡大俠說得對，是我太過無能。”

李玄都著醜奴兒，輕聲說道：“這話不對，人力有時而窮，這世上沒有全能之人，誰都有無能爲力的時候，無能爲力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是一個人連怨恨仇人的勇氣都沒了，那纔是真正的無藥可救。”

醜奴兒著李玄都，怔然不語。

李玄都從腰間摘下“人間世”，橫放於桌上，劍在燈中散發著幽幽澤，“前不久，我在北府遇到了一個怪子，說這次出行給自己定了個規矩，不殺人，我這次出來之前，其實也給自己定了個規矩，那便是爲這個天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醜奴兒問道：“李公子的意思是……”

李玄都按住“人間世”，語氣中出幾分當年紫府劍仙的鋒芒，淡然道：“不是說評選花魁嗎，我們明早便去湊個熱鬧，順便見識下這位天樂教主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