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雁冰揹負雙手，淡然道：“看來天樂教主是見我年輕，覺得我不可能有幫你晉升天人之法，所以纔會出手試探，可對？”

醉春風直起來，手掃落上的冰霜，淡笑道：“畢竟天人境的大宗師不是路邊的白菜。”

陸雁冰道：“天樂教主所言不錯，若是換旁人，我自然不敢說什麼幫他晉升天人境，畢竟我自己都還沒有踏出這一步，可是天樂教主不一樣，你本就是歸真境九重樓，距離天人境也不過一步之遙而已，或者說半步之遙也可以，僅僅是幫你邁過這最後的門檻，倒是不難。”

“這就有些靠譜了。”醉春風臉上的笑意更甚，“兩位貴客，請坐。”

話音落下，在兩人的後，兩塊地板翻轉，竟是出現了兩把椅子。

這等機關並不罕見，通常用來暗算他人是再合適不過，不過對於先天境高手就已經無甚大用，陸雁冰爲歸真境八重樓的高手，藝高人膽大，坦然坐在了椅子上。

不過趙五奇卻是沒有座，而是站在了兩人之間，緩緩開口道：“我們此次前來，不是爲了與天樂教主一分高下，我們青鸞衛只分生死，不論高低。天樂教主願意坐下來談，難能可貴。也不瞞天樂教主，我們這次來，是想要雙方能夠建立一種更爲和睦的關係。”

此時醉春風也重新坐到了自己的雲牀上，雙手扶住自己的膝蓋，“不妨直接坦白說，想要將‘天樂桃源’怎麼樣。”

趙五奇說道：“朝廷的困局，想必天樂教主應該知道，太后娘娘的難，天樂教主也應該知道。雖說司禮監是太后娘娘的人，但他們畢竟是先帝留下來的老人，站在太后娘娘這一邊也是因爲先帝詔的緣故，總歸是不能讓太后娘娘真正放心，所以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把‘天樂桃源’轉移到我們青鸞衛的名下，也就是我先前提出的那幾項條件。”

醉春風扯了扯角，道：“打著太后娘娘的名義，其實幹的是勒索沒了男人支撐門戶的孤寡子的勾當。若是我師父破陣子沒有死於玉虛鬥劍，司禮監也好，青鸞衛也罷，你們敢來此地如此放肆嗎？”

趙五奇面無表，卻是猛地加重了語氣，“天樂教主！”

醉春風語氣淡然道：“你們無非是要銀子，還有其他幾個可有可無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畢竟天樂宗不缺銀子，這是舉世共知的事，我要說沒有銀子，你們也不會信。”

說到這兒，他微微頓了一下，然後驟然加重了語氣，眼神更是變得兇厲，道：“可是如果你們想要把‘天樂桃源’也收囊中，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一個天樂宗，真要鐵了心魚死網破，怕是青鸞衛還消不起。”

一隻沒有說話的陸雁冰終於是開口道：“一個‘天樂桃源’，無非是一座大一點的行院，我們青鸞衛對於經營行院青樓沒什麼想法，這一點請天樂教主大可放心就是。”

醉春風說道：“事僅靠說是不行的，還要看如何去做，接銀錢也好，助我就天人境也罷，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是兩位不嫌，可以在這‘天樂桃源’暫且住下，慢慢商談。”

陸雁冰雙手按住扶手，緩緩站起，道：“既然天樂教主已經這麼說了，那本也不妨多留幾日，與天樂教主慢慢商榷。”

“來人。”醉春風拍了拍手：“送二位貴客去別院。”

從醉春風後的側門中走出兩名侍，對陸雁冰和趙五奇恭敬一禮，道：“兩位貴客，請。”

……

百娘著李玄都，就像在看一個瘋子。

如果是曾經的紫府劍仙來說這話，那麼沒有半點疑問，因爲高居太玄榜第十的紫府劍仙有這個底氣。

可是現在？

李玄都已經不再是紫府劍仙，甚至不是歸真境，那麼他憑什麼說這話？

不過也不會將此話直接出口而得罪李玄都，於是稍稍斟酌言辭之後，委婉道：“可是那位陸都督已經上山，再加上醉春風，兩人聯手之下，恐怕尋常天人境大宗師都討不得好去，單憑我們，恐怕……”

李玄都擺了擺手道：“我瞭解陸雁冰的，不會幫醉春風的，只會坐山觀虎鬥。”

百娘立刻問道：“就算我們能夠力敵醉春風，那麼這位陸都督會不會黃雀在後？”

“肯定會。”李玄都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肯定道：“在心底裡必然是打了蚌鶴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可就現在而言，也不是穩勝之局，畢竟這裡是‘天樂桃源’，勢力最大的是天樂宗。”

說到這兒，他扶起仍舊制於人的秦樓月，道：“所以我將此人帶來了。”

百娘向秦樓月，問道：“這位是秦樓月，天樂宗的三位大執事之一，李先生是如何將擒住的？”

李玄都道：“百娘你離開之後，這位秦樓月又奉命來圍殺我，可惜太過大意，不敵於我，被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秦樓月向百娘，既是慚，又是震驚，問道：“副宗主，你真要與這些人聯手？”

百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反問道：“你覺得，現在的宗主還是當年的他嗎？”

秦樓月一怔，沒有說話。

百娘苦笑一聲，又問道：“今日之事，註定瞞不過他，此時他也許不會如何，可等到事後，你覺得我還能在天樂宗立足嗎？”

“這……”秦樓月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早年時，老宗主破陣子還在世時，爲師兄的醉春風還不是今日這般模樣，那時候的醉春風謙恭儉讓，禮賢下士，常常把錢財分給諸多同門，若有難相求，只要他能做到的，都會盡力相幫，而他做不到的，也會實言相告，頗有古時豪俠之風，故而在天樂宗中威極高，江湖之上也有“春風一醉”的譽。

就算是破陣子死於玉虛鬥劍之後，醉春風初登宗主大位，也都是克己不倦，生活簡樸，事事與諸多同門共商而定，讓天樂宗上下又看到了中興之。

這種假象一直持續到醉春風決定拓建“天樂桃源”，早在破陣子主掌天樂宗時，就已經有了“天樂桃源”，不過那時候並不“天樂桃源”，而是稱之爲“極樂府”，規模亦是不大，只有如今的四分之一左右，平日裡只是接待中州境的達顯貴，而且極爲，只在一個極小的範圍流傳。

醉春風決意集合天樂宗的人力力將“極樂府”擴建，變一座真正的山中不夜城，當時的大管事醜奴兒反對，於是便被醉春風削去大管事的職位，打，不得已只能主離開天樂宗，這纔有了後來醜奴兒父母被殺之事。

“天樂桃源”建之後，醉春風將整個天樂宗遷其中，再不復當年的賢良之態，事事獨斷，恣意妄行，容不得半分忤逆，因爲有醜奴兒的前車之鑑，天樂宗上下討好宗主的諂之風大盛。而且醉春風還沉溺於權之事，看似放權，實則以帝王心使百娘和接替醜奴兒的樓春鬥不休，百娘和樓春兩派人黨同伐異，勢不兩立，又釀黨爭之風，最終使得天樂宗人心渙散，每況愈下。

從這一點上來說，醉春風頗有當年明雍帝二十餘年不視朝卻又把持朝政大權的風範，可謂是深諳世宗明雍帝的帝王心。

正因爲此，秦樓月對於百孃的問話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