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說道:“也就是說,如今屬於醉春風的勢力便只剩下一位大執事和樓春這位大管事。解決們,需要多久?”
秦樓月道:“因爲今天是花魁競選的日子,屬於大管事樓春的人手都集中在評選花魁的金風苑那邊,可在暫且不管,我的人手又在城中維持秩序,反倒是‘瓊樓’這邊人手不多,只有大執事翠樓的人手負責防衛。”
百娘接口道:“翠樓是醉春風的死忠嫡系,所以醉春風纔會讓他來負責自己的防衛,他的人手主要集中在整座‘瓊樓’的七層以上,如今我們所在的位置則是三層,由秦樓月和我的人手共同把守。”
李玄都問道:“醜奴兒去幫百娘,胡良去幫秦樓月,你們需要多久時間?”
百娘想了想,回答道:“一個時辰。”
胡良拍了拍手,笑道:“一個時辰,說多不多,說不,應該是足夠了。當年我們在承天門伏擊那位從宮中返回青鸞衛都督府青鸞衛右都督,也只準備了兩個時辰而已,這種事,就在於一個快字,快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遲則生變。”
李玄都想起往事,道:“當年二十個先天境的高手就能伏擊歸真境的青鸞衛右都督,如今我們三個歸真境和兩個可以勉強可以充當歸真境的先天境,襲殺一位歸真境,應該不是難事。”
胡良手扶住腰間所懸的“大宗師”,說道:“這些待會兒再說,我們先去辦正事,老李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們。用老沈和宋老哥的話來說,這居中調度。”
李玄都沒有拒絕,點頭道:“好。”
從頭至尾,兩人的緒都沒有太多的波,既沒有,也沒有張,只有平靜。畢竟曾經滄海難爲水,參與過有長生境和天人境直接出手的帝京之變後,如今的這場天樂宗之變,卻是不算什麼了。
這些殿閣依山而建,其間相連的廊道如同秦蜀棧道,在山壁上鑿架木,以木爲橫樑支撐,上鋪設木板爲棧道,又在棧道上設有欄桿。
待到四人離去之後,李玄都沒有依言等候在這座早已廢棄的殿閣之中,而是出來殿門,站在外面廊道的欄桿上,然後手攀住上一層廊道的底部橫樑,僅靠單臂的力量,將自己的形悠盪出廊道之外,然後藉助慣的力量一個上翻,悄無聲息地躍至上一層。
在醜奴兒還未離開天樂宗的時候,這座巍峨“瓊樓”其實只有三層而已,所以爲當時的大管事也只能在第三層,不過在離開之後,醉春風又將其陸續修建至九層,他本人所在的大殿便是第九層,而百娘等人則在第七層或者第八層。
此時李玄都來到的是第四層,這裡多是天樂宗的中層弟子所在,比如死在他手上的那名執事。只是因爲今日是評選花魁的緣故,天樂宗無論是執事還是尋常弟子,此時都忙碌於“天樂桃源”之中,這兒倒是變得空空,沒什麼人。
李玄都不不慢地走在廊道上,腳步聲清脆又清晰,毫不像是在別人家的要害腹地,倒像是在自家之中閒庭信步。
李玄都輕聲自語道:“山青山樓樓,天樂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中州作江州。‘春風一醉’醉春風,不知你是否也醉倒在這靡靡之風中?”
……
金風苑,本名春風苑,在醉春風爲天樂宗的宗主之後,爲避其名諱,將其改名爲金風苑。
金風苑是“天樂桃源”中最大的行院,佔地近百畝,於天樂桃源而言,猶如皇城之於帝京城,所以每年一度的花魁評選都是在此地舉行。
按照規矩,此等盛事,本該由天樂宗的宗主作爲本地主人親自出面,只是醉春風因爲青鸞衛到來的事而心不佳,便讓樓春代爲主持,這讓樓春好一通手忙腳,畢竟廣迎八方來客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像那些真正的貴人還好說,怎麼重視怎麼來,一切都是最高規格就好,也挑不出什麼錯。可那些只有不上不下的半桶水就極爲麻煩,這類人有資格參加花魁評選,可又算不上大金主,而是希翼著靠著此事結識一些真正的貴人,本就目的不純,而且還小算計特別多,比如位置靠前還是靠後,比如隨行服侍的丫鬟是醜是俊,最怕遇到那種認不清自己位置的人,總想要和份比自己高的人攀比,又還瞧不上與自己相差無多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難伺候。
這就十分考驗樓春待人接的本事,不管怎麼說,這些人也都是非富即貴,“天樂桃源”想要大把大把的摟銀子,便不了要與這些人打道。
在金風苑的最中心位置,是一座仿照帝京城戲樓樣式的二層樓閣,一樓是尋常座椅,二樓是包廂雅座,然後便是一座巨大的戲臺,姑娘們在此獻藝,供諸多來賓點評。
什麼是雅?
站在這個世道頂層且人數稀的權貴所推崇的即是雅,因爲他們要以此來區分自己與普通人的區別,所以“雅”永遠在數人的手中,而大多數人喜歡的便是“俗”。
就拿某些文人名士來說,世間百姓多數喜歡牡丹,俗氣,我偏要喜花,如此方能彰顯自己的不俗,要不怎麼是“雅士”?
這逛行院也是如此,大部分來到這等煙花之地,見到如此麗的姑娘,會想要做什麼?定然是那寬解帶的雲雨之事,那權貴們自然不能如此,要講究調,講究份,萬事講一個“雅”字,在辦正事之前,先打個茶圍,下幾盤棋,最好是詩詞唱和一番,最後是飲酒到三四分醉,帶著幾分醉意行元聖之禮,方是“雅”,若是剛進門便要急不可耐地行事,便是“俗”,便落了下乘。
此時的評選花魁也是如此,如果讓子們在臺上搔首弄姿,那是尋常樓子裡的人才乾的事,俗氣。這些紅牌姑娘們,要做尋常子做不了的事,那便是談琴、下棋、繪畫、詩、作詞、唱曲、跳舞、奏樂,僅僅說後兩項,舞有古舞六代舞,有胡舞胡旋舞,甚至還有子會煌煌劍舞,樂就更不用說了,琴、瑟、琵琶、簫、笛、壎、笙、竽、鼓,甚至還有子還會編鐘。在這個子無才便是德的世道里,能做到這些的子終究是極數,此即是“雅”。
今日的花魁評選,定然是大雅之堂。
曾經有名士笑言,行院乃是污濁之地,卻能生出大雅,正是白蓮出淤泥而不染。
此時作爲本次評選花魁的熱門人選,四位紅牌姑娘已經陸續現,分別是琉璃閣的玉蝴蝶姑娘,繪春園的雪花飛姑娘,如夢苑的水仙子姑娘,以及桃紅樓的慶金枝姑娘。當然也有其他作爲綠葉的子,千百豔齊聚一堂,當真是人間勝景。
“瓊樓”上,有三人遠遠眺此。
最頂層的九樓大殿,醉春風右手懸空端著一杯酒,俯瞰金風苑,然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其下一層的陸雁冰憑欄而立,作爲子,天然不喜歡此地,聽得竹聲響,面無表地一手,握住一片不知從何飄來的樹葉,短暫的沉默之後,躍出廊道,頭下腳上,形直直下墜。
此時四樓的廊道上,李玄都負手而立,剛好與下墜的陸雁冰一個照面,兩人的視線一錯而過。
在這兩人照面的極短的時間,陸雁冰張而無聲,說了四個字。
李玄都通過型認出了是哪四個字。
“儘管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