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雁冰猶有幾分閒逸致笑道：“難怪師兄有信心與我一戰，原來是依仗手中有神兵利，不消用自氣機，也能傷人。”

李玄都道：“剛纔你不是還笑話它只是一把殘劍嗎？”

陸雁冰輕哼一聲，手中“紫螭”劃出一道如弦月一般的弧線，徑直掃出李玄都的頭顱，劍氣如風，嗤嗤作響。李玄都形後仰，差之毫釐之間躲過這一劍，同時手中“人間世”劍氣暴漲，原本的劍只有兩尺左右，可劍氣的氣焰卻生生延出尺餘左右。

所謂劍芒，便是似虛似幻的劍氣凝爲實質，化作刀劍本的一部分，劍與氣機相通相融。在初窺門徑的三個境界中，剛剛悟得些許皮，所以劍氣似有似無，十分微弱；到了登堂室三境，尤其是尋常先天境界，劍氣臻至大，出手之勢彷彿雷霆炸裂、烈火燎原，聲勢極爲浩大，如胡良在河上一刀分水就是；只是到了出神化三境之後，劍氣趨於圓滿，與天地相合，與自相合，故而返璞歸真，能夠悄無聲息，若是由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用來，可能連一一毫的氣機漣漪都沒有，雖然此時李玄都還是滯留於先天境中，但畢竟是見識過歸真境乃是天人境的風，此時用劍，已經開始由大轉小，初顯歸真境的返璞歸真之相。

李玄都仍是輕描淡寫的一劍，不講什麼妙招式，簡單直接而已。

陸雁冰這次不再避其鋒芒，手中“紫螭”針鋒相對。

兩人的劍式剛好錯一個“乂”字，而在兩劍的相的一瞬間，發出不符常理的鏗鏘金石聲，幾乎是要刺破耳，接著“紫螭”變得弱無骨，都說“木打蛇，蛇隨上”，下打不著要害，蛇反一卷，隨而上，張口吐獠牙，直撲打蛇者。此時的“紫螭”就彷彿一尾毒蛇，而李玄都手中的“人間世”便是木，此時蛇隨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丟掉手中木，可如果李玄都丟了手中的“人間世”，沒有“人間世”的劍氣爲依仗，又如何與陸雁冰爭鋒？

就在此時，李玄都鬆開手中劍柄，手掌環繞劍柄畫圓，“人間世”也隨之旋轉，使得纏繞劍的“紫螭”與“人間世”的劍之間強行出現一線隙。

“馭劍？”陸雁冰冷笑一聲，手一攝，同樣用出“馭劍”，便要依仗自更爲雄厚的氣機從李玄都的手中奪取“人間世”，不過李玄都卻又用出秦樓月的“袖劍”手法，手掌一，以鶴氅的大袖纏繞住劍柄，反手一，攜著“人間世”一起向後退去。

陸雁冰出劍追擊，不曾想李玄都只是佯退，掐準陸雁冰出劍的時機，還以一記猛烈的“回馬槍”，劍氣如汛時節的開閘泄洪，猛然傾瀉在陸雁冰手中的“紫螭”之上。

只見“紫螭”在劍氣的迫之下，彎曲出一個人心魄的弧度，陸雁冰冷哼一聲，迅速以自的雄厚氣機反回去，“紫螭”瞬間繃直，繼而在雙劍之間盪漾起一圈圈眼可見的漣漪。

不過陸雁冰畢竟是失了先手，雖然應對及時，但還是被“人間世”的浩劍氣震得向後倒退出去，雙腳在地面上劃出兩道痕。

歸真境八重樓的陸雁冰竟然被先天境的李玄都擊退了？

趙五奇臉上的笑意猛然一僵。

陸雁冰將手中的“紫螭”輕輕一抖，劍上放出一串好似骨骼響的聲音，然後擡頭向李玄都，道：“師兄英雄不減當年，倒是小妹我小覷了師兄。”

李玄都道：“沒有什麼小覷不小覷的，先前我說你基稀鬆，其實只是激將之辭而已，你的基已經不輸於帝京一戰時的蘇筠媗和玉清寧等人，與我相比，所欠缺的也僅僅是與人手的經驗而已。”

陸雁冰不置可否。

李玄都繼續說道：“自你離開宗門以來，就爲太后做事，殺人確實不在數，可青鸞衛那套不分勝負只分生死的東西，不過是以多擊，以強凌弱，於鬥劍較技並無裨益，現在你與我鬥劍，不過是憑藉一‘蠻力’與我在這兒胡攪蠻纏而已，哪有什麼劍劍道可言，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有幸參加玉虛鬥劍，難道也是這樣？”

“夠了！”陸雁冰臉驟然冰冷，以手中“紫螭”指向李玄都，“說教，說教，還是說教！多年了，你總是擺出一副自以爲是的模樣對我喋喋不休，以前你還是紫府劍仙也就罷了，如今的你，還是這般，你以爲你是誰？”

李玄都輕笑道：“我是誰？自然是你的四師兄。我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說明我從不是前倨後恭之人，僅此而已。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的你也確實不比以前了，倒是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小姑娘，名‘淑寧’，比你可太多。”

陸雁冰的臉更冷幾分，“就是那個欽犯之？”

李玄都點頭默認。

陸雁冰冷哼一聲，“待我取勝之後，不會殺你，但是會把你予三師兄發落，另外，那個欽犯的兒我會帶回帝京，至於是死是活，就要看的造化了。”

李玄都淡淡一笑，輕聲道：“先勝過我再說其他。”

此時的趙五奇已經是驚懼難言。

爲何一個小小的先天境，竟然能與歸真境八重樓不分勝負，甚至還稍稍佔據了上風？要知道陸雁冰的歸真境八重樓可不是尋常的八重樓，幾乎可以媲九重樓中的“弱九”，這其中固然有“人間世”的緣故，但李玄都的先天境未免也太過駭人。

李玄都舉起手中的“人間世”，一道如浪涌的劍氣奔騰而出。

陸雁冰自傲到不躲不閃，以手中的“紫螭”一劍斬下，將涌向自己的劍氣悉數破開。

就在此時，李玄都的形凌空躍起，一瞬間後突顯千百清，乍一看去，好像是一面巨大的青玉屏風，又像是孔雀開屏。但是再一細看，其實是一條條虛幻手臂舒展，與當初在太平客棧時相比，此時這些手臂的掌中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握著一柄柄以劍氣化作的長劍。

當年李玄都願意用上之法“坐忘禪功”與蘇雲媗換取中之法“千劍觀音”，便可見“千劍觀音”自有其獨到之，嚴格來說，“千劍觀音”只是“慈航普渡劍典”中的一門神通，而非修煉法門，所以只能屬於中之法，可要說起與人對戰，卻是毫不遜於上之法，號稱歸真境殺力第一之劍。

雖說如今的李玄都還未恢復巔峰修爲，更不曾踏足天人境，所以不可能真就凝聚出千劍，此時頂多只有百劍而已。但百劍的威勢也是極爲駭人了，恍若一尊佛門的護法金剛。

趙五奇踏足歸真境多年，也算見過許多大場面，但見到這一幕後仍是心緒起伏。

下一刻，李玄都和陸雁冰一同前衝，只見得百餘手臂各自有不同程度的延，使得百劍齊齊向前刺出，陸雁冰一劍斬去八十條手臂和八十道劍氣，可還是被剩餘的二十餘道劍氣結結實實地轟擊在上，使整個人向後倒退出十餘丈。

陸雁冰在後退過程中將手中“紫螭”刺地面，強行止住這潰敗趨勢。

李玄都腳尖一點，形瞬間來到陸雁冰的面前，一劍下，輕聲道：“此劍寓意‘人間’，得你否？”

一口舊氣已盡而新氣未生的陸雁冰勉力橫劍格擋，只覺得手上傳來萬鈞之重，整個人竟是站立不住，不得不半跪於地。

一劍歸真？

下一刻，李玄都改爲反手持劍，劍尖朝上，劍右臂之後，左掌直直地拍在陸雁冰的額頭上。

陸雁冰直接向後飛起，在快要飛出大殿門外時，才猛然一墜，堪堪落足於門檻之，髮凌，不復方纔的從容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