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之事就是如此，無論青教也好，還是曾經的羅教、白蓮教也罷，其上層是決然不信那套教義的，可底下的人卻是深信不疑，以“虔誠”二字而論，卻是底層信徒遠勝於教主了。

“很好。”李玄都收回手掌，微笑道：“希你不要試圖逃走，否則我的刀可是不留的。”

話音落下，“冷人”自行掠至李玄都的側，刀尖指向浮雲。

浮雲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起，道：“我們這次來北邙山，是爲了凰膽，也是爲了太。”

“這個我知道。”李玄都看了眼金算的，轉頭向浮雲，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浮雲猶豫了一下，說道：“據我所知，人公將軍之所以會對太興趣，其實是因爲一位高人的緣故。”

李玄都皺眉道：“就是那位告訴你們凰膽位置的高人？”

“是。”浮雲點頭道：“我不知道這位高人姓甚名誰，也不知道他出自哪宗哪門，只知道人公將軍對他極爲尊重，事事必以先生稱之。”

李玄都沒有繼續追問這位神莫測的高人是誰，而是問道：“你們要拿太來做什麼？”

浮雲道：“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只聽將軍提起過一次，似乎與丹有關。”

剛剛返回此地的南柯子聽到此言，開口道：“太生前都是修道有之人，死後一口真氣不散，氣凝聚，使得金丹化作丹，若是能將這顆丹取出，兼之屬，卻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稀罕之，僅以價值而言，凰膽是至之，丹是至之，不相上下，可是以罕見程度而論，卻是這丹更勝一籌了。”

李玄都點了點頭：“明白了，青教不是爲了太而來，而是爲了丹而來，丹之於太而言，猶如龍珠之於蛟龍，想要取丹，就必須斬殺太，而皁閣宗要的可不是一死，他們要的是活著的太，從這一點上來說，青教和皁閣宗自然不是一路人，瞞著皁閣宗也在理之中了。”

兩人對視一眼，南柯子道：“北邙山本就個水深難見其底的地方，現在又是這般魚龍混雜，水是更加渾濁了，現在我們兩個還在北邙山的邊緣地帶，也就是水面上，要是深到水底，那可就不好說了，我們還要不要繼續往深走？”

李玄都道：“當然要去，若是不想趟這攤渾水，乾脆連北邙山都不要來，那豈不是更好？”

南柯子沒有異議，然後向浮雲，問道：“此人如何置？”

浮雲的臉上頓時流出驚懼之。

李玄都向浮雲道：“放心，我答應過你，只要你回答問題，我便不殺你，也不會讓道長來殺你，我還沒那麼下作。”

浮雲聞言後頓時鬆了一口氣，有些驚疑不定道：“閣下的意思是……”

李玄都繼續說道：“雖然我不齒於青教的行事風格，但是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我也不願與青教敵對。凰膽，我是決計不會給你了，一顆凰膽換一條命，應該很劃算纔是，畢竟東西是死的，沒了可以再找，可人是活的，人死不能復生，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浮雲苦笑道：“閣下能放我一條命，已是邀天之幸，哪裡還敢有其他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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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道：“明白就好，至於我們的事，你該如何向人公將軍解釋，我也勸你一句，還是要仔細斟酌，既要凸顯自己的苦勞，又不能被扣上辦事不利的帽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浮雲應道：“在下記住了。”

李玄都將“冷人”收回腰間的鞘中，揮了揮手。

浮雲小心翼翼地盯著李玄都，徐徐向後退去，一直退出數十丈的距離之後，才猛地轉過去，幾個跳躍消失在林之中。

待到浮雲徹底遠去之後，李玄都方纔開口道：“道長是煉丹的行家，對於丹應該瞭解極多，依道長看來，青教尋覓的丹的目的是什麼？”

南柯子輕捻頜下的山羊鬍，道：“旁人興許不知，可貧道卻是略知一二的，這丹是至之不假，可是不同於凰膽，它是可以藥的，雖說服藥的要求很是苛刻，對於尋常人而言無異是毒藥，但是對於鬼修之人，更是大補良藥，除此之外……”

說到這兒，老道人卻是有些猶豫。

李玄都不由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道長不妨直言，李某定不會將今日之言傳於旁人。”

“既然李先生如此說了，那貧道就直言了。”南柯子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以丹煉的丹藥，之所以於活人與毒藥無異，是因爲其中氣過盛，與活人氣相剋，若是貿然服用，會消磨氣，故而如同毒藥。不過除了鬼修之人，還有一種人可以服用，那就是將死之人。人之將死，氣俱衰，氣漸弱，氣漸盛，繼而失衡，此時的氣更勝於氣，便可以服用了，有續命之用。”

“續命？”李玄都吃了一驚，道：“丹之中蘊含死氣，如何能爲活人續命？”

南柯子道：“尋常續命之，所依循的道理都是缺什麼補什麼，不足便補，氣不足便補氣，說白了都是以大大補強行彌補虧損的氣、氣、生氣。可在貧道看來，一人命如一國之國運，人之將死之時便如王朝末年，弊病叢生，已是大廈傾倒，難以挽回，所謂的續命實則是吊命，唯有真正的仙藥，方能扭轉乾坤，可仙藥又哪裡是那麼好得的，當年祖龍舉全國之力，又是派遣方士高人，又是三千男，到最後也不過是……”

李玄都輕聲打斷道：“道長，咱們說的是丹，不是仙藥。”

“貧道一說到丹道命理，便有些收不住了，李先生見諒。”老道人一怔，隨即有些訕訕道：“說到丹，便是以毒攻毒，所謂極生，將死之人氣極重，與丹相相合，故而毒藥變良藥，二化，便可真正爲續命之藥。不過此法患頗多，首先便是要輔以許多其他珍貴藥，畢竟丹還是至死，如果不是歸真境的宗師人，一顆丹藥腹，恐怕等不到二化，就已經一命嗚呼，所以需要先服用吊命之藥，護住命，這是其一。就算功二氣化，丹所蘊含的煞氣也是一大難題，一個不慎，便會使人化，半人半鬼，生不如死，這是其二。還有其三，便是以丹煉藥極爲困難，費錢財，損德，幹天數，就拿貧道來說，不管能不能煉得出來，這種賠本買賣是決計不做的。”

說到這兒，南柯子疑自語道：“青教想要給誰續命？據我所知，無論是天公將軍唐周，還是地公將軍唐秦和人公將軍唐漢，都不足花甲年紀，也沒有他們重傷損壽的傳言，還不到延壽續命的時候。”

李玄都突然說道：“會不會是那個指點他們去取凰膽的人？”

“李先生明見，應該就是如此了。”南柯子立刻認可道。

李玄都輕聲道：“這次的太出世之事，真是越來越波譎雲詭了，正道的正一宗、慈航宗，邪道的皁閣宗，再加上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青教和他們後高人，以及我們這些從旁幫手的，要牽涉出多人？”

南柯子聞言也是面憂慮之，喃喃道：“總不會因爲此事又來一次正邪大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