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深秋的正午，本應該是明，可是因爲鉛雲匯聚的緣故，不見半分日，整個北芒縣城的頭頂彷彿扣上一個巨大的蓋子，暗無天日，不出半分線，幾乎已是手不見五指。

在昏暗的天中，有風漸起，寒意徹骨。其聲淒厲滲人，若是仔細聽去，似可聽到鬼哭悲號之聲。

城中條條大街均是空空，只是偶爾會有一隊隊帶刀的衙役經過。

整個北芒縣只有十名經制正役的捕快，不過每個正役又可配備兩個副役，每個副役又可配備兩個幫閒，如此一來，十名捕快便等同是七十人，再加上城駐紮的兵丁和青鸞衛，便有數百之人多，維持一城治安已是足夠了。

此時縣衙的命令已傳遍全城，百姓有擅出家門者，不問由，立時抓捕下獄，所以此時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都是閉門不出，生怕未逢天災，先遇人禍。

就在這個時候，張南木走出縣衙，一石青的綢袍，頭戴一塊方巾，若是不看腰間的玉佩，拇指上的扳指，還真像是個普通的讀書秀才，完全不像是一位青鸞衛指揮同知，著正七品服的北芒縣知縣跟在他的後，不斷用手中白巾拭著額頭上細細的汗珠，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得，他低聲苦笑著說道：“同知大人，您方纔說的事可是真的？若是真的，下……下可是擔當不起啊！”

張南木停下腳步，轉過來似笑非笑地看了這位本地父母一眼，冷笑著說道：“王大人，你怕什麼？在你上面還有知府衙門、布政使衙門、巡衙門、總督衙門，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這位本地父母苦笑連連，還想說點什麼，但是眼睛餘看到從旁邊走來一名著青錦袍的中年男子，知道是青鸞衛中人，很是識趣地向後退了幾步，不再說話。

張南木看了這位知縣一眼，略作沉後，稍稍低了聲音道：“王知縣，本已經得到確切消息，如今正邪兩派的高手陸續朝北芒縣趕來，接下來的北芒縣會是一個風雲際會的局面，所以我在此奉勸王知縣一句，有些事看看就好，萬不要上前招惹，免得引火燒。”

王知縣臉上又滲出一圈汗水，連連點頭。

張南木輕輕拍了下王知縣的肩膀，讓王知縣原本就微微彎著的腰桿又矮了幾分。他出了一笑容，轉迎上那位讓王知縣也有些看不清深淺的青鸞衛中人。

待到兩人遠去，站在府衙門前的知縣大人慢慢直起腰，臉上的小心和諂已經消失不見，一個師爺書辦模樣的人從後面走上前來，低聲道：“老爺。”

王知縣轉朝府走去，平靜問道：“老祖宗那邊怎麼說？”

管家跟在後，輕聲道：“老祖宗的意思，一切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王知縣猛地停下腳步，臉上帶著冷厲之，語氣卻無甚變化，說了聲“知道了”，然後揮手示意師爺下去。

……

另外一邊，這位與張南木見面的青鸞衛也不是旁人，正是跟隨陸雁冰的青鸞衛都督同知趙五奇，在天樂宗大敗之後，陸雁冰返回帝京，而趙五奇則是留下來收拾殘局，先前讓辜奉仙和張南木等人設下的那張大網，自然是撤掉了，轉而將主要力放到了江南織造局和荊州市舶司的事上。

江南織造局和荊州市舶司都是柳公公的兒孫執掌，而他們這一派青鸞衛又與柳公公關係親近，雖說陸雁冰曾經說過“讓他們自己踹被窩”的話語，但那是在天樂宗能被青鸞衛掌握在手中的前提下，有天樂宗的巨大利益，自然可以無視這並不算是深厚的盟友關係，如今天樂宗大敗，境況又是不同，自然要以盟友爲重了。

趙五奇見過江南織造局的監正金公公之後，兩人有一番深談，趙五奇從金公公的口中得知了那樁銀大案，之所以會牽扯出這樁案子，還要追溯到宮中宦。因爲柳公公乃是出自道門一脈，故而他這一派的徒子徒孫也信奉道門，又因爲柳公公乃是出自閣皁一脈，與如今皁閣宗的藏老人好，故而他的徒子徒孫們不乏信奉藏老人之人，供有藏老人的塑像神位，並每月向皁閣宗供奉大量銀錢，於是便有了私用銀之事，而且據織造局的消息，六扇門中有人已經循著蛛馬跡，一路追尋到北芒縣這邊。

正因爲此事，趙五奇等人又來到了北芒縣，準備徹底了結了這樁禍患。

只是沒有想到，當他們來到此地之後，風雲突變，竟是被牽扯進一灘渾水之中。

張南木沉聲道：“大人，此時北芒縣中異象頻出，恐非吉兆，如今我們遲遲沒有找到六扇門之人的蹤跡，皁閣宗那邊也是詭異難測，是否先行離去，暫避風頭？”

趙五奇擡頭看了眼頭頂漆黑如墨的天幕，面無表道：“的確不是吉兆，只是貿然離去的話，如果日後捅出了銀被挪用的事，我們在宮裡那邊怕是無法代。”

張南木問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趙五奇略微沉了一下，道：“再留三日，若是事還無進展，我們再撤不遲，這樣對於宮裡也是個代。至於皁閣宗那邊，我們已經打過招呼，想來看在柳公公的面子上，還不至於把我們如何。”

張南木點頭應是。

……

在北芒縣城的一座豪華宅邸中，不見半點燈火，風陣陣，一名中年男子正在臥房中閉目沉睡。或者說，他是在以“神大法”中的“出遊之法”神遊外。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細碎腳步聲，中年男子瞬間回神，緩緩睜開雙眼，接著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中年男子從牀榻上坐起，雙眼有些迷離恍惚，此乃神魂離之後心神不穩的跡象，過了片刻，他才以低沉嗓音開口道：“進來。”

房外輕輕叩門之人得到允許後，推門而，是一個面目普通的子，恭敬稟報道：“老祖宗那邊傳來了消息，奴婢不敢自作主張，所以不得不打擾主人。”

中年男子早年修煉“神大法”時曾經出過岔子，有疾，在沒有臻至圓滿大之前，每次出竅回魂，都會造神魂不穩的癥狀，故而在他出竅神遊時，百丈無人，等閒事不敢攪擾。

過了好一會兒，中年男子纔將自己因爲神魂不穩而造的惱火緒下去，冷冷道：“拿過來吧。”

子雙手遞上一張寬約寸許的紙條。

中年男子接過紙條看完之後，隨手將其毀去，吩咐道：“更。”

子輕輕應了一聲，開始服侍自家主人更。

不多時後，一襲錦華服的中年文士，手持摺扇，帶著自家侍施施然走出了這棟宅邸。

……

在北芒縣城外的一座迎客亭中，坐著一位花容月貌的中年婦人，左手持著煙桿，右手不斷掐指推算，喃喃自語道：“難道皁閣宗也知道那件事？可是皁閣宗素來不通占驗之道，他們是如何知道的？難不有高人在幕後指點？”

子面凝重之，腳尖一點，來到亭子的頂部，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向北芒縣城方向，繼續掐指推算演化，“若是有高人藏其中，又會是誰？宗的徐無鬼？正一宗的張靜修？”

因爲推演天機極爲耗費心神氣機的緣故，不過短短片刻時間，婦人已經是兩頰通紅，青絮。只是仍舊不曾停手，繼續推算的同時，也對自己丈夫生出些許怨氣：“本該是你親自走一趟龍門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