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這里，你敢殺嗎？”

蔡霖像是頭一次相見般盯著對面的，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在廣文堂橫行慣了，自來又是被寵大的，幾乎可以到橫著走的地步。對于沈妙，今日也不過是想教訓教訓。誰知道沈妙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倒與他對著干了？此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占了下風的，是他。

蔡霖敢嗎？

且不說他是否有這個膽量，就算他敢，他能嗎？蔡家爺可以憑著一時意氣做事，可是蔡家又如何？若是今日沈妙真的被他殺了，莫說是一命抵一命，沈信砍了蔡家上上下下再親自請罪都有可能。

況且，他不敢的。

只會耍耍皮子，并未上過戰場，甚至連都沒沾過。他的步固然很好，可是的都是草果子或者是禽，人卻是沒有的。

可眼下焉有退的道理，沈妙一介子都不怕了，他堂堂男兒若是退，只怕明日也沒臉出府門了。

思及此，蔡霖便又趾高氣昂道：“隨你如何說，什麼本事都要在場上見分曉。你眼下說的高興，焉知等會兒會不會嚇得屁滾尿流。”他話說的極為魯，也不知是不是在掩飾自己的心慌。沈妙越是平靜，他就越是不安，總歸是想見到對方慌張的模樣，似乎只有那樣才能平復自己的心虛。因此，只盼著自己這番話能讓沈妙覺得難堪。

若是尋常兒家，被男兒這般不留面的說，自然會覺得面上害臊而舉止扭，或者哭上一場也是可能的。可沈妙聞言，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如止水的讓蔡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在胡鬧。

他有些發怔，懷疑自己今日是有些犯糊涂了，怎麼會面對沈妙這草包時還覺得心虛？

沈妙已經去校驗手上拿草果子了。那草果子大約有年男子拳頭大小，下面是方的，上頭是圓的。而沈妙就站在臺上的最東面，將那草果子放在頭頂上。

場上漸漸喧囂起來。

“此刻定是強作鎮定，實則嚇破了膽吧。”易佩蘭笑著道：“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嚇得涕泗橫流。”

“自明齊校驗以來就從未有子被男子以武類挑戰的，”江曉萱翹著小手指，歪頭道：“這沈妙也算是頭一遭了。只是在眾目睽睽下出丑，想想也很可怕。”

“哎喲，五姐兒還站在上頭做什麼？若是拿蔡家爺偏了該如何？”任婉云道。的心中有些為難，若是沈妙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沈信就算再如何待沈家人好，也必然饒不了。

“二嫂擔心什麼？”陳若秋輕描淡寫道：“橫豎都是小孩子間的玩鬧罷了。蔡家爺便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稚。只要五娘服個，說幾句求饒的話兒，自然不會為難與，只希五娘莫要爭一時意氣。”

將這樣的生死大事只用“小孩子間的玩鬧”來形容。畢竟任婉云才是掌家的人，出了事也有任婉云擔著。不過這話倒是說到任婉云心坎里去了。全都是沈妙自己要爭一時意氣，若是沈妙好好地求饒，對蔡霖說幾句服的話，自然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放寬心吧。”陳若秋道：“我看那蔡家公子大約只想嚇唬嚇唬五姐兒，這樣的校驗場上，大伙兒都爭的是風度，現在喊停是不可能的。”

“娘不必擔心吶，”沈清也對任婉云道：“蔡霖的步好得很，無論如何都不會偏的。”

沈清還想著沈妙擋著當皇子妃的夢，現在不得沈妙當中面無存。聽聞有些人驚到深的時候會屎尿齊飛，倒不知道沈妙會如何？

若是蔡霖真的偏了……毀了的臉也不錯，沈清想。

沈玥倒沒有沈清想的那麼遠，只是想要看著沈妙跪地求饒的模樣，仿佛那樣就能找回自己的自尊。遠遠的看了蔡霖一眼，可蔡霖卻并未看。

蔡霖手里握著長弓，面對著三丈外的沈妙，額上冷汗涔涔。

沈妙安靜的站著，風吹起寬大的披風袍角，獵獵紫拂間，眉目宛然，然而那種威嚴的氣度，仿佛經歷了大風大浪后的沉靜，卻給整個人鍍上了一層耀眼的輝。

蔡霖緩緩拉開弓，他想：只要沈妙求饒就好了，只要掉一滴眼淚，說句求饒的話，他就能趁機好好辱一番，就不必做這樣進退兩難的畫面。

可惜他的愿終究是落空了。沈妙神平靜，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玥皺起眉。

為什麼想象中沈妙痛哭求饒的畫面并未出現？為什麼沈妙看上去竟比蔡霖還要從容？

已經有不的人發現這點了，對于原先那個草包的印象正在悄悄改觀。不是每個姑娘都能站在手持弓箭的人對面波瀾不驚，若說是繼承了沈信大敵當前亦不變臉的鎮定，只能說虎父無犬。

蔡霖的手開始發抖，三丈外的草果子平日與他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今日卻是分外艱難。那距離似乎變得很遙遠。

而沈妙的話縈繞在他耳邊：“我就在這里，你敢殺嗎？”

他敢嗎？他敢嗎？他敢嗎？

“咻”的一聲，箭矢猛地劃過。

可只在半空中晃了晃，就掉了下來。

甚至沒挨到沈妙的角，仿佛力氣不足似的，更勿用提中草果子了。

滿場哄笑。

甚至有同窗笑著打趣：“蔡霖，你莫不是憐香惜玉了，平時十丈亦可以中，今日三丈便不行了？”

他了額上的汗，立刻開始搭弓箭。第二支箭矢，到了沈妙腳下。

第三支倒是著沈妙的發髻飛過，倒了沈妙頭上的草果子，沈妙的發髻被打散，一頭黑發順勢流瀉滿肩。

然而即便是箭矢險險過臉頰的時候，都未曾容過一分神。

黑的發，紫的，雪花貌，在風中站的筆直。

蔡霖的雙手一，長弓和箭矢一起掉了滿地。全場靜寂無聲。

便是傻子都看出來了，怕的人不是沈妙，而是蔡霖。

我就在這里，你敢殺我嗎？

不敢。

我敢。

微微一笑，那雙般的明眸中顯出一點殘忍來，配和著如今尚且還稍顯天真的臉蛋來說，有種奇異的麗。

“現在，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