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楓跟著大胡子侍衛往里走去,一路上,睿王府的下人皆是朝他投來審視的目,倒是讓蘇明楓渾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可是轉念一想,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反正睿王已經得罪了,若不是真的,大不了賠禮道歉,再如何,在明齊的地盤上,睿王總會給家一點面子的。
蘇明楓這下又開始忐忑起來了,睿王連文惠帝都不放在眼里,又豈會將他一個小小的蘇家爺放在眼中。況且如今蘇家已經不再仕了,對于文惠帝來說,平南伯府沒有任何值得重用的地方,真的出了事,文惠帝是不會為了他得罪睿王的。
幸好平南伯府還有一位蘇家二爺蘇明朗,要是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蘇家也不至于絕了后。
可若是睿王遷怒蘇家,連累整個府邸又該如何?
一路上胡思想著,蘇明楓背后都漸漸滲出冷汗來,連大胡子侍衛將他帶到了目的地也不知道。直到大胡子提醒他:“蘇爺,到了。”
蘇明楓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是在睿王府的后院,院子里有一池塘,在冬日的夜里,池塘的風吹在人上,實在是很冷的。約約著掛在樹枝上的燈籠,可以看見花園中有一石桌,石桌前正坐著兩人,似乎是一男一,看的不甚真切的模樣。
蘇明楓下意識的看向大胡子,大胡子道:“殿下在前方等候,先告退了。”說罷也不等蘇明楓回答,轉離開。
蘇明楓看著大胡子的背影,想著這睿王府的侍衛竟然也囂張如此,也難怪睿王是那個德行了。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上行下效,睿王對文惠帝不甚恭敬,睿王府的侍衛就對客人也不甚恭敬。
想一想,定京城里行事這麼肆無忌憚的,似乎只有曾經的臨安侯府小侯爺謝景行了。
想到謝景行,蘇明楓心中又是一跳,他看向石桌前的兩個人,頓了頓,終是邁開步子朝那二人走去。
待走的近了,才發現桌下還趴著一只茸茸的白,起初蘇明楓瞧著那形,以為是一只貓,那貓兒樣的小東西聽見他的靜,轉過頭來,“嗷嗚”一聲吼出來,出尖尖白白的牙。
赫然卻是一只老虎。
蘇明楓想,竟然在睿王府里養了一只老虎,雖然是只小老虎,這睿王也倒真是特別的。
這樣想著,又覺得睿王和謝景行并不是很像起來。
蘇明楓走到石桌前,睿王是背對著他的,因此蘇明楓第一眼看到的,是坐著的子。
那子眉清目秀,雍容端莊,悉的目看過來,蘇明楓失聲道:“沈小姐!”
竟然是沈妙!
“沈小姐,你怎麼在這里?”蘇明楓忍不住問。
“蘇爺未免管得太寬了。”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似乎還有淡淡的不悅:“本王的王妃在自家府上,有什麼不對?”
“自家府上”四個字,差點讓沈妙喝茶的作繼續不下去。沖蘇明楓微笑著點了點頭:“蘇公子。”
蘇明楓的目又落在背對著他的睿王上。
他做的懶散,姿卻意外的拔修長,借著燈籠微弱的,可以瞧見領細的金線勾勒的流暢紋路。
“睿王殿下。”蘇明楓道。
睿王沒有說話,蘇明楓定了定神,有了沈妙在這里,他心里反倒是不怕了。想著差點忘記了,沈妙如今也算是睿王妃,眼下瞧著,沈妙和睿王關系也不錯,若是睿王真的對他了殺機,沈妙看在當初謝景行的份上也不會坐視不理。
雖然這麼一想是有些奇怪,不過蘇明楓還是鼓起勇氣,問:“今日明楓前來,是有一事詢問。”
“說。”
睿王越是說的簡單,蘇明楓心中越是七上八下,他道:“睿王殿下與明楓的一位故友十分相似,但那位故友已經消失多年,明楓斗膽……”他心一橫,道:“明楓斗膽懇求殿下,摘下面,讓明楓一解心中疑!”
說完這句話,蘇明楓就低著頭,忐忑不安的等著對方的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才有聲音響起,依舊是淡淡的,似乎不甚在意的聲音,低低沉沉悅耳聽,卻每個字重逾千斤般的砸在蘇明楓耳中。
睿王問:“你說的故友,是不是做,謝景行?”
蘇明楓心中一,幾乎有一陣狂喜從心頭掠過,不過轉瞬便又著自己平靜下來。睿王在明齊呆了也有幾月,謝景行這個名頭不小,也算是明齊一個英雄人,自己與謝景行是發小,也許有人與睿王說過這件事。
他道:“正是!”
“謝景行死了,”睿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說他消失了?”
“世人皆言他戰死北疆,尸我也親眼見過了。”蘇明楓苦笑一聲:“不過我不愿意相信罷了。如今殿下出現,明楓知道自己這個條件唐突又不合理,不過……這世上總有一些事,費盡心力也要去完的。”對著睿王,蘇明楓并沒有瞞。他瞧著睿王這模樣,似乎并不是一個胡攪蠻纏的人,似乎還有些通達理。或許會對他的話有,從而待他特別寬和。
地上的白虎低低的嗚咽了一聲,睿王從石凳上站了起來。
他轉過,半張面在風中出冷淡幽暗的芒。蘇明楓這才發現,睿王站起來竟然比他高了小半個頭。
謝景行也高了他小半個頭。
那時候鮮怒馬正年,最是一心比高低,蘇明楓為了這小半個頭的差,倒是曾央求著蘇夫人每日給他多盛半碗飯,希能比過謝景行。謝景行那時候還頗為鄙夷,道:“你想變第二個蘇明朗?”
時間恍惚而過,似乎一切都還未變,然而滄海桑田,到底是過去了。
沈妙言又止,睿王道:“你想看本王的臉?”
蘇明楓點點頭。
睿王出手覆住銀的面,慢慢的拿了下來。
斜眉鬢,桃花雙眸含,鼻若懸膽,角掛著的懶散笑意幾乎還是昨日。那樣貌到底是有了一改變,從貌的頑劣年變了眼前這個的,邪氣俊的年輕男人。
但到底還是他。
謝景行撇一笑,語氣嫌棄:“看傻了?”
蘇明楓猛地覺得自己眼圈有些發酸,上前一把,忽而一拳擂在謝景行的肩膀上,就像他們從前時常做的一般。他里罵道:“混蛋,日瞞天過海,連我也瞞,不講義氣!”
沈妙心中難掩詫異。
實在沒想到謝景行會這麼輕而易舉的在蘇明楓面前揭下面,承認自己的份。就像當初在榮信公主面前一樣。
就算是曾經的親人、好友、至,在面對突然起來份的變化時,不一定有的都會是諒解。越是珍貴的,越是不要輕易去檢驗,因為若是檢驗的結果不是你所能負擔的,于你自己,就是一種深刻的,永不磨滅的折磨。
如果是沈妙自己,或許就不會這麼爽快了。畢竟不敢,也沒有勇氣去接一個未知的結果。
這一點上,總是比不上謝景行果斷,他的確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著自己,連猶豫的機會都不會給自己留下。
“你、你怎麼了睿王了?”蘇明楓拍著自己的口:“剛才我還在想,如果睿王對我了殺心,今日就只有命喪于此。”他道:“現在總算留了一條命。”
語氣里卻是止不住的興。
謝景行瞧著他,道:“兩年不見,你越來越蠢。”
蘇明楓擺手:“我就知道你沒死,禍害千年,像你這樣的人,就該活個萬兒八千歲!”他又嘆:“若不是榮信公主那日來找我,我又瞧見沈小姐手上的虎頭環,只怕還會被你蒙在鼓里,你是不打算見我了嗎?”他怒氣沖沖道,頗有些不被信任的負氣。
謝景行聳聳肩:“正是。”
蘇明楓氣急,不過他從前就時常被謝景行欺負,這會兒倒也沒生氣,只是有些疑道:“看來沈小姐是早就知道你份了,”他嘿嘿一笑,看向沈妙,意味深長道:“當初我就覺出有不對勁,如今你也算是得償所愿,藏得很深嘛。”
沈妙:“……”
“你到底想說什麼?”謝景行不耐煩道:“我和你嫂子還有話要說。”
沈妙和蘇明楓同時被“嫂子”二字震了一震,蘇明楓看了一眼沈妙,道:“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麼這兩年都不與我說一聲。而且看起來榮信公主是懷疑你的份了,你為什麼不主與說,還有你爹……”
“蘇明楓,”謝景行打斷他的話:“我是大涼的睿王。”
院子里安靜下來。
沈妙的心中微微嘆息一聲,總要走到這一步的。
謝景行的份,注定在定京城里沒有站在他這一邊的人。無論是誰,看到謝景行真是份的時候,總會想著“叛國”之名,不管這其中真相或是苦衷是什麼,沒有人在意。他們在意的只是“結果”和“欺騙”。
榮信公主疼謝景行如親生兒子,到最后也免不了防備和欺騙。蘇明楓乍見老友重生自然欣喜若狂,可那短暫的歡喜過后,終于還是會走到真相大白的一刻。
那就是人最赤,最殘酷,最令人痛苦的時候。
蘇明楓疑的看向謝景行,問:“你在說什麼,對了,你現在變了睿王,是不是當初北疆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這睿王的份的確高貴,可長久下去不是辦法,你總要……”
“我是大涼的睿王。”謝景行道。
絮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風卷起院子里的落葉,白虎早已蜷到為它搭好休憩的窩棚里去了,無星無月的夜里,只有燈籠發出微弱的。
蘇明楓的目驚疑不定,他遲疑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真實份,就是大涼的睿王。不是臨安侯府謝鼎的兒子。”謝景行淡淡開口:“不是權宜之計。”
“不可能!”蘇明楓口而出:“你與我相識十幾載,時就在一起,你是大涼的睿王,我怎麼不知道?”
“謝家世子甫出生就夭折,真正的臨安侯府世子已經死了,”謝景行道:“不是我。”
蘇明楓怔怔的看著謝景行,他的話語有些混,似乎自己也分不清楚一些事,他道:“你的意思是,一開始你就不是臨安侯的兒子,有人貍貓換太子換了你進來,你一直在定京城生活到大,可是你其實不是明齊人,你是大涼人,你是大涼永樂帝的胞弟,你是大涼的親王,這怎麼可能呢,這本不可能……”
他的話語在看清楚謝景行的神時猛地頓住。那張悉的,貌英俊的臉上,有的只是冷漠之。蘇明楓了解謝景行,謝景行在說正事的時候,不喜歡重復的時候,不耐煩的時候,往往就是這個神。
他說的是真的。
蘇明楓說不出此刻他的心里是什麼覺,仿佛被堵了一團棉花。方才乍見老友之下的歡喜然無存,有的,只是空落落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怒氣。
他問:“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份的?”
“記事起。”謝景行答。
蘇明楓倒退兩步。
“記事起?”他問:“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你是大涼人了?”
謝景行不置可否。
沈妙心中嘆,謝景行何必要如此實誠,事實上,他越是這麼說,蘇明楓就越是會有一種被欺騙至深的覺,有時候,適當的說一些謊言,對自己,對別人都要容易接收得多。
可是沈妙捫心自問,若是換了自己,怕是也會如謝景行這般坦誠。
對于很親的人,實在沒有必要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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