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不知在廣寒宮中沉浸了多久，待到他“回神”的時候，人間已經是日上三竿，秦素就站在他面前。

原來秦素一早過來尋找李玄都，發現李玄都狀態不對，雖然魄氣息如常，但好像失魂落魄之人，神魂不知去向，秦素大驚之下，不敢離開，守在李玄都旁，直到李玄都“回神”，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玄都“回神”之後，神魂還未徹底歸位，仿若大夢初醒，有幾分恍惚，如夢囈般喃喃道：“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秦素聽他忽然出這首《水調歌頭》，越發覺奇怪，輕聲問道：“紫府，你認得我是誰嗎？”

李玄都聽到秦素的聲音，恍惚漸消，終於是徹底“回神”，道：“當然認得，你是素素。”

秦素輕輕拍了下口，說道：“你嚇死我了，你剛纔是怎麼了？”

李玄都沒有立刻回答，視己，發現自己上不知何時結了一層淡淡的白霜，想來是那冰寒月的緣故，竟然通過神魂和魄的無形牽絆，隔著千萬裡之遙作用在自己的上，這等神通當真玄妙無比。

李玄都化解白霜，這纔回答道：“昨夜我機緣巧合之下竟是神遊天外，造訪紫霄宮，夜遊廣寒宮，仿若置夢中。”

秦素先是吃驚，繼而又是恍然：“難怪你要問‘明月幾時有’，竟然神遊月宮。”

說話時，秦素不由流出幾分嚮往神。這也在理之中，廣寒宮的真正主人太真君已經漸漸有人知，可寄居在廣寒宮中的廣寒仙子卻是鼎鼎有名。對於許多子而言，月宮有許多別樣意味。

李玄都已經知道秦素要問什麼，說道：“月宮一片死寂，有許多桂樹，卻沒有伐木的神將和抱著玉兔的仙子。”

見秦素有些迷，李玄都將自己的經歷大概講述了一遍，同時將神仙的三重死亡詳細解釋了一遍，秦素這才明白其中關鍵，又問道：“你沒有元嬰妙境，還能進其中嗎？”

李玄都道：“不能隨意進其中，不過可以看緣分。”

秦素皺起眉頭，說道：“按照你的說法，老爺子也能進其中，而且老爺子已經躋元嬰妙境，可以隨意出，你們還是無法拉近距離。”

李玄都道：“在裡面神遊還是看機緣的，說不定我下次就能找到金大還丹，直接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秦素無奈道：“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你佔盡了？我可不信。”

李玄都也知道這種希渺茫，不過隨口一說，並不當真，自然不會反駁秦素，只是一笑。

不過話說回來，不考慮李道虛如何，僅就李玄都自己而言，一夜的收穫，更甚於多日的苦修。他過去因爲心魔的緣故，修煉“太十三劍”可謂是一波三折，不算完，“太劍陣”的部分更是全部依靠“仙”得來，等同李玄都本沒有修煉過。雖然李玄都有長生境界的修爲和“太平青領經”，能夠運用自如，但與當年的地師徐無鬼還有很大的差距。

過去李玄都修煉“太十三劍”，一直有一個困擾，一味極會破壞平衡，也與金丹大道背道而馳，他當然明白極生的道理，可明白這個道理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真君所化明月讓李玄都有了些許悟，太本無，其來自於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極生，而是極生。放在神道一途來說，當然不是說太真君的神力來自於太真君，而是說太真君將至的神力轉化爲至的月。

至於太真君，已經找不到蹤跡，就連神域似乎也徹底泯滅了，其中原因與佛門有關。佛門有佛陀象徵大日，取代了太真君的位置，雙方爭奪香火願力，便如老農爭水，這家多一分，那家就一分，如今世人只知大日如來而不知太真君，加上日菩薩再爭一分，佛門的興盛加速了太真君的滅亡，甚至會使得太真君徹底被忘。如今太真君可能已經進第三重死亡，也可能還在第二重死亡之中。

不過佛門中並無象徵月亮的佛陀，只有一位月菩薩，倒是讓太真君有了極大的息餘地，至今只是停留在第一重死亡的狀態之中。

太真君假死，化明月高懸廣寒宮之上，李玄都藉此悟，終於明白了太真君是如何轉化。

香火願力來自於人，天生屬，所轉化的神力也是如此，故而佛門佛陀纔會顯化大日，而不是顯化明月。從這一點上來說，太一道是反其道而行之。

其中關鍵關鍵就在於“心魔 ”，神力象徵太，修煉此法之人象徵人間，那麼心魔便是太，太繞人間而，又將太之化作月灑落人間，也就是說心魔是轉化的核心。

李玄都心魔不全，最契合“太十三劍”的心魔被地師拔除，如今在上莞，後來李玄都自行補全的部分又牽涉到“長生石”和“帝釋天”，而且被李玄都大肆修改，早已背離了“太十三劍”的主旨，變類似於外化或是元嬰雛形的存在，固然沒了心魔反噬的危險，再想依靠其轉換，那也是行不通了。而且心魔一途修到最後是需要神力的，當年地師可以通過青教汲取神力，如今李玄都去哪裡尋找神力來源？

不過要說這條路徹底堵死了，那也不盡然，李玄都已經明白其中原理，便可以尋求替代之法，既然裡走不通，便從外部著手。

李玄都所學其他功法，無論是“龍虎劍訣”，還是“太平青領經”，乃至於“北斗三十六劍訣”和“南鬥二十八劍訣”，都是調和，以此爲基礎，只缺一門至至剛之法來中和“太十三劍”。

李玄都忽然想起地師在五行天中施展的種種手段，凝聚大日如來法相，佛掌浩，不由生出恍然大悟之。

當初大天師和地師都凝聚有外化，不過大天師是以寶、仙爲依託，而地師則是以神力爲依託。待到地師煉製“帝釋天”，將全部神力注“帝釋天”之中，必然造失衡，故而地師才專門修煉了此法來調和。

如果李玄都想要修煉此類功法， 倒是不必花費心思，在劍秀山的藏書樓中就有。

李玄都記得很清楚，佛門四宗的藏書遠超遼東五宗和正道八宗。

靜禪宗被收錄了“金剛不壞法”、“易筋洗髓金經”、“坐忘禪功”、“大金剛拳”、“金剛之”、“般若功”、“萬佛掌”、“千佛掌”、“佛陀法相顯化法”。

慈航宗只有一部“慈航普渡劍典”的“劍字卷”殘篇。

金剛宗被收錄了“大寶瓶印”、“大手印”、“大寶瓶之”、“金剛法”、“大威伏魔拳”、“伏魔袈裟功”，缺了“金剛神力”、“金剛大力”、“移山大力”、“尊勝寶瓶印”。

最後是真言宗，有“大歡喜禪”、“施無畏印”、“大日如來法相顯化法”、“不明王顯化法”、“大暗黑天法相顯化法”。

除此之外，李玄都本也學了一門出自道門的至功法“太上丹經”。

有地師的先例在前，李玄都照此修煉不會出現什麼紕，而且有“太平青領經”的協助，定然是一日千里，甚至能夠媲還未渡過天劫的徐無鬼。

至於李玄都爲何不考慮將“帝釋天”帶到帝京，是因爲“帝釋天”的神力乃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沒了青教作爲補充，用一分一分，待到消耗殆盡，“帝釋天”倒不至於如神仙一般金崩壞，卻也威力大減。

大真人府一戰，“帝釋天”激戰宋政，已經損耗極大，如今未必經得起李道虛的幾劍，倒不如將“帝釋天”作爲一個退路，就算李玄都輸了，還有“帝釋天”坐鎮劍秀山，儒門中人也好，其他人也罷，投鼠忌，不敢大舉反撲。

在此況下，有秦清的照拂，秦素很容易就能繼承李玄都留下的各方勢力，雖然難免人心浮，甚至是四分五裂，但最爲核心的客棧部分不至於就此消亡。

這是李玄都做的最壞打算，正所謂不慮勝先慮敗，李玄都上所繫早已不是他一人的命運，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更是李玄都所不爲。

想到此，李玄都將自己想要修煉一門純功法的想法大致告訴秦素，讓秦素代他坐鎮齊州會館，然後形化作火消失，重回景陵，通過邀月天，前往中州的龍門府北邙山，最終無聲無息地返回劍秀山。

劍秀山中無人知道李玄都回來，李玄都也無意驚其他人，直接來到藏書樓中，尋出關於大日如來的法門。

這一次，他要重走地師老路，修煉傳承自大日如來的大日如來法相，用以調和傳承自太真君的“太十三劍”，以此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