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

自從澹臺雲從遼東大敗而歸後，就一直在無墟宮中閉關不出。偌大一座無墟宮，除了澹臺雲之外，再無他人。

這就是澹臺雲的態度。

主封閉無墟宮，拒絕任何人進其中，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無墟宮兩扇閉合的大門上鏤刻著麻麻的道門符籙，在其中央位置則有一條盤龍，口中銜珠。

今天是澹臺雲出關的日子。

無墟宮外等候著衆多無道宗之人，除了遠在西域的左尊者和貪狼王等人，其他無道宗的重要人都已經到齊，也包括宮和皇甫毓秀。

忽然之間，石門上的各種符籙開始漸漸去，而龍口中銜著的那顆珠子卻越來越明亮，華彩流溢，芒點點灑落。

接著，無墟宮大門的邊緣驟然明亮起來，就像鑲嵌了一層耀眼金邊，讓人不能直視，彷彿門後藏著無量之。

站在最前方的宮忍不住瞇起雙眼。皇甫毓秀反而是極力睜大了雙眼，哪怕因爲強的緣故，雙目淚流不止，也不挪開半分。

大門後的越來越亮，在宮的視線中，整個無墟宮都被徹底淹沒在芒之中，變了一抹只能約可見的黯淡殘影。

殿門後似乎藏著一烈日，正要冉冉升起。

在這近乎無窮無盡的芒中，口中銜珠的盤龍宛若活了過來，飛速遊離開，彷彿原本掛在門上的大鎖被人打開。

兩扇殿門開始一寸一寸地緩緩開啓。

其實這些芒並非來自於無墟宮本，而是來自於無墟宮中的澹臺雲，意味著澹臺雲朝著人仙途徑更進一步。

因爲早年急於求的患，澹臺雲在長生境界止步不前，想要更進一步，只能選擇從地仙途徑轉人仙途徑。而之所以不曾徹底轉人仙途徑，則是因爲地仙途徑的“太素玄功”仍舊有極大的作用，若是徹底放棄地仙途徑，也會失去這門神通，在這個時候，還不能完全捨棄地仙途徑。

當無盡芒散去， 終於可以看到殿的景，只見在門後是一條筆直通道，一眼不到盡頭，而在通道的左右兩側各立著六尊一模一樣的金甲神將，總共十二之數，都是拄劍而立，金，彷彿護衛駐守於此地，使外人半步不得。

每一尊金甲神將都可以媲天人逍遙境境界的大宗師，若是十二尊金甲神將結陣應敵，連爲一，恐怕面對天人造化境大宗師也有一戰之力，或者說這十二尊金人本就是爲了應對天人造化境大宗師而鑄造的。

這不免讓人想起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說，祖龍掃六合，銷鋒鑄鐻，以爲金人十二。只是隨著祖龍宮殿被霸王付之一炬，這十二金人也不知所蹤，千百年後，十二金人已經爲不知真假的傳說。

不過此時只見十二金人，卻不見澹臺雲的影。

等候在無墟宮外的無道宗衆人雖然疑，但無人出聲，選擇繼續等待。

再有片刻，一名子獨自出現在宮殿深，緩步穿過被十二金人護衛的長長通道。

看上去大概三十餘歲的年紀，姿婀娜，典雅雍容，如畫中人，風姿毫不輸宮，臉上出一晶瑩澤，如一方璞玉，晶瑩剔。

正是澹臺雲。

自從澹臺雲從宋政手中接過無道宗的宗主大位後，就從不以子面貌示人，平日裡十分神，哪怕是無道宗中人，也只有極數人見過澹臺雲的真面目。以至於李玄都最早時候都不知道堂堂聖君澹臺雲是子之。

今天的澹臺雲不再著男裝或是在很大程度上消弭別特徵的寬大袍子，而是破天荒地穿了一子裝束，似乎是不想再故弄玄虛，也不想再遮掩份。不過較之尋常子，澹臺雲的神中仍舊沒有子的弱，只有威嚴剛強。

無道宗人一起向這位帝行禮。

澹臺雲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衆人免禮。

宮作爲右尊者，再無道宗中的地位僅次於宗主和左尊者，此時左尊者不在，便以宮爲尊。

宮上前幾步，將最近發生的大事以最簡短的話語告知澹臺雲。

說起最近的大事，自然就是儒道兩家聯手剿滅魔道中人了，兩家爲了追查魔道中人的蹤跡，調集了無數人力力，這麼大的靜，本瞞不住任何人，更何況儒道兩家也沒想著瞞。

澹臺雲聽完宮的稟報之後，面無表，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實早在李玄都之前，澹臺雲就已經知道了這夥魔道中人的存在，也做過一些謀劃，最終還是覺得五魔教主太過棘手，僅憑自己一己之力很難拿下，就算能夠擊敗五魔教主，也不免損失慘重，所以遲遲未。

不過如今卻是個絕佳機會。

從本質上來說，澹臺雲是個頗爲記仇之人，宋政之死和大荒北宮之敗，正好是新仇舊恨，不介意出手打李玄都的謀劃。若是從自利害出發，上次近乎於賭氣的遼東之行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閉關，已經養好傷勢，但境界修爲難免損，也需要一些外力來彌補一二，正好蚌鶴相爭，漁翁得利。

澹臺雲輕聲代幾句，形一閃而逝。

西京位於秦州，秦州與蜀州相鄰，所以西京和南疆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尤其是對於一位長生之人而言。

……

幽冥谷中，姚湘憐一個人呆坐著，神恍惚。

經過剛纔的大夢一場之後，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樣，總是想起夢中被暗算的大巫師，甚至還會有一種錯覺，其實自己就是那個大巫師，那個大巫師就是自己，這讓心神錯，不能自已。

雖然姚湘憐不佳，但頗有才，自然知道南華道君的夢蝶典故。

昔者南華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南華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南華也。不知南華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南華與？南華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化。

施宗曦來到姚湘憐旁，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姚湘憐猛地回過神來，回答道：“我在想南華夢蝶的故事。”

施宗曦微微一怔，隨即說道：“南華道君夢見自己變了蝴蝶，悠然自得，不知道自己是南華道君。突然夢醒了，卻是僵臥在牀的南華道君。不知是南華道君做夢變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了南華道君？南華道君與蝴蝶必定有區別，這就是大道時而化爲南華道君，時而化爲蝴蝶。這是道門中有名的典故，你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故事？”

姚湘憐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對施宗曦說出自己的夢中所見。

施宗曦並不催促，只是靜靜地著姚湘憐。

姚湘憐天人戰，正當下定決心要對施宗曦合盤托出的時候，施宗曦忽然臉一變，扭頭去。

一瞬間，到了一浩大氣勢，彷彿是千軍萬馬縱橫馳騁天下，兵鋒所指摧枯拉朽，屠城滅地，橫掃八荒，生靈塗炭，山海，天地山河爲之變。與包容宇宙洪荒、與天地合而爲一化作天地樞機中心的地仙氣勢截然不同。

除了施宗曦之外，唐婉、齊飲冰、季叔夜等人也到了這浩大氣勢。

面對這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凌厲氣勢，施宗曦只覺得遍生寒，想要抗拒，卻又在心頭驟然生起一畏懼之意，使心境搖。

再看唐婉、齊飲冰、季叔夜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其他人更是不堪。

這類先聲奪人的手段，乃是人仙獨有，人未至而拳意先至。

人仙剋制鬼仙，氣剋制法，拳意更是能極大迫旁人心神。

僅僅是氣勢就能讓一衆天人無量境的高手心神搖，來人定然是長生境無疑了。當今長生之人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人都不會出現在此地，唯一的例外是……

施宗曦反應極快，從牙裡出三個字：“澹……臺……雲！”

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還沒有解決掉五魔教主的況下，澹臺雲突然來到此地，實在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就在此時，施宗曦用眼角餘注意到，不遠的姚湘憐竟是沒有到半點影響。

難道說沒有修爲之人不影響？

不過施宗曦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人仙是武力極致，有些以力證道的意思，簡單直接，本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再者說了，澹臺雲本沒有理由這麼做。

不僅僅如此，姚湘憐也彷彿變了一個人。

雖然姚湘憐的相貌還是原來的相貌，但氣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原本的姚湘憐明典雅，帶著幾分文弱，經此大變之後還有幾分楚楚可憐。此時的姚湘憐出幾分儒雅，好似名士大儒，可雙眼卻幽深無比，閃爍著詭異的，又讓變得神沉。

姚湘憐緩緩站起，吐出一個古怪的音節。

的嗓音低沉，雖然談不上嘶啞難聽，但全然不似是二十歲的年輕子，倒像是個上了年紀的子。

在姚湘憐吐出這個音節之後，施宗曦忽然覺自己上一輕，人仙拳意的重竟是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然後震驚萬分地看到姚湘憐開始大步前行，每走一步，軀都會隨之變大幾分，片刻之間已然是高十餘丈。

法天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