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當年張祿旭能夠就神仙境界，多虧了巫咸的骸，可今日他若是敗亡，也必然是因爲巫咸的骸。

當初巫姑等四位大巫殺掉巫咸，將其封印在陵墓之中，歸究底是四位大巫認爲巫咸已經失控，步了窫窳的後塵，爲怪。雖說這個猜測不完全對，但也不能算錯，巫咸的確失去了大部分神智，直到與張祿旭合二爲一之後，才恢復了大部分神智。

曾經讓巫咸失控的本原因是“長生石”，兩人合一之後，“長生石”並未消失，而是隨著巫咸的骸一同爲“明天”的基石，又被張祿旭以神力封印鎮。這麼多年過去，“長生石”如同一顆種子紮於巫咸的骸，不斷“生長”，已經爲完全獨立於巫咸的另外一個人。或者說，如果巫咸放棄了過去的份，爲姚湘憐，那麼就是新的巫咸。

如今隨著李玄都和張祿旭的手，封印開始鬆，而巫咸更是火上澆油，要趁機放出這個由“長生石”生出的怪巫咸。

畢竟過去多年一直是以張祿旭爲主導，“明天”也是由張祿旭執掌，若是被“了江山”，損最大的還是張祿旭，而不是一直於從屬邊緣位置且打定主意要謀求新生的巫咸。

其實“明天”與巫咸的關係就像朝廷與天下的關係，朝廷與天下相比，孰大孰小？自然是天下更大，可朝廷卻能以小統大，是因爲天下的力量是分散的，朝廷的力量是集中的。若是朝廷順應大勢，便是水可載舟，若是朝廷違背大勢，便是水能覆舟。

巫咸沒有徹底死去，的一劫地仙修爲便不曾散去。在這其中，一部分被張祿旭用來點燃神火，就神仙境界。一部分在巫咸的掌控之中，先前巫咸便是憑藉這部分修爲從正面抗衡澹臺雲，剩餘的修爲於遊散不定的狀態，被張祿旭逐一封印，後來逐漸爲另一個沒有意識的巫咸，不斷影響張祿旭，導致張祿旭敗給了方十三。

簡而言之，張祿旭的“明天”是建立在巫咸的骸之上，兩者共同構了張祿旭和巫咸的本，張祿旭通過“明天”取巫咸骸的力量化爲己用，又有外來神力爲補充，得以制巫咸。

可張祿旭制於當年誓約，不能消滅巫咸，還要花費大量力和神力來制巫咸，使得巫咸爲自己的巨大負擔。他若想要重新爲人，必然要將神力灌注於容之中，如此“分兵”便很難繼續制巫咸，若是巫咸趁機作，在他降臨的最關鍵時刻發難，可能會使他的謀劃功虧一簣。於是他決定先將巫咸分離出去，使其與姚湘憐融合，待到巫咸爲“外人”後，就算想要發難，也在可以應付的範疇之。如此一來，既完了當年誓約，又解決了患，可謂是一舉兩得。

巫咸擺張祿旭爲姚湘憐後，靠著自己曾是骸舊主人的優勢，得以自如借用骸的力量，比起張祿旭的慢慢汲取更爲省力，這也是巫咸不必降臨便可以與澹臺雲分庭抗禮的原因。

除此之外，因爲“長生石”而誕生的怪巫咸，爲骸的新主人，同樣可以使用骸的力量。

在這種況下，張祿旭和巫咸因爲“分家”而產生的分歧就是關於巫咸骸的歸屬，巫咸並不想要全要，只想帶走未被“長生石”污染的部分修爲，由此在自己的骸上獲得新生，而張祿旭同樣是類似想法，因爲“明天”和神道金不可能全部轉移到孫玉纖的，他想要維持長生境的修爲，必然要另謀他路。

雙方相爭，巫咸雖然可以借用骸的力量，但畢竟已經被分離出去，從過去的巫咸變了現在的姚湘憐，所以只是借用而已，並非獨有，很容易便會被張祿旭切斷兩者之間的聯繫，就算巫咸同樣可以切斷張祿旭與骸的聯繫，張祿旭還有以明教神力鑄的神道金，所以巫咸如何也不是對手，只能主聯手李玄都對付張祿旭。

此時巫咸又要放出沒有神智可言的怪巫咸，便是打定主意要將張祿旭這個大敵先行除去。

張祿旭見此狀，不由連連怒喝：“巫咸！你若打破封印，你我二人便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只會便宜了那個怪！”

李玄都已經明白，巫咸此舉是兩敗俱傷，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

巫咸不爲所，掌托地、水、火、風，繼續瓦解張祿旭的封印。

地面上的裂痕越來越多，水越來越多，金愈發黯淡。

張祿旭愈發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如果只是一個李玄都，他可以應付，如果只是一個巫咸，他同樣可以應付。可兩人聯手，他便應付不來了。

李玄都收起觀音法相，化天魔，厲嘯一聲，雙手一分，十指刺側虛空之中，兩隻手掌好似憑空消失一般，收回之時，十指指尖從虛空中出十道細細的火長劍，雙手一揮，向張祿旭周刺來。

張祿旭凝立不，巍巍然如山嶽，火長劍行將及之際，降下一道神諭：“雲霄律法，卷一二，《斷獄》，凡妄自運用火者，施者必遭反噬。”

李玄都上立時燃燒起熊熊火，不過李玄都依仗著“仙”護，不爲所，將“劍心太玄意”施展開來，十道火長劍隨著他的氣機變化，吞吐不定，似曲而，變幻莫測。

只見李玄都形越來越快，如鬼魅，拖曳出無數難分真假的殘影，十劍隨著十指變化莫測，無窮不定，留下道道黑火焰痕跡。劍法招式卻是章法森嚴，縱然此時已經快到讓人看不出清楚，仍是有跡可循。已然到了以簡繁的境界。

及至後來，李玄都的形已經快到眼難以看清的地步，漫天劍氣火四散潑灑，只見得李玄都的影在火中時時現，而張祿旭的金上則出現越來越多的焦黑劍痕。

忽然間，李玄都一聲斷喝，手中的十道火長劍潰散，繼而化作一束風，飄飄渺渺，縈繞劍，長短不定，長時如蛟龍，短時如游魚，縱橫不定，變化莫測，將張祿旭重重纏繞，形影莫辨。

張祿旭的金上頓時灑落無數金點，好似黃沙漫天。

這一幕，就好似巖石在風沙中不斷風化，最終爲了風沙的一部分。

便在此時，巫咸終於開口了：“就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又如何？人生不過匆匆百年，如夢似幻，天下之間豈有長生不滅之人？退一萬步來說，你我再世爲人，都是青春年，何愁不能長生？”

雖然巫咸因爲與姚湘憐融合的緣故，大爲變化，不再是那個略顯沉的大巫師，但這番話倒是顯現出爲大巫師的應有的風采。

張祿旭聞言，有心辯駁，卻因爲李玄都的攻勢一浪猛過一浪，無暇分神，只能專心應對李玄都的攻勢。

巫咸不再說話，四條手臂轉，在前歸一，四隻手掌中分別託舉的地、水、火、風隨之合作一，化作渾淪，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竟是與李玄都的“太易法訣”有幾分相似之。

道門有《太上道祖開天經》，說的便是太上道祖分開渾淪，定清濁，分五行，重塑地水火風，開闢一重天世界。此時巫咸將地水火風合作一，便是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巫咸限於此時的境界修爲，不能毀去“明天”，也能使得“明天”大損傷。

一時間，整個“明天”轟然震，當真是天搖地晃。

天幕支離破碎，大地壑縱橫，遠的城池轟然坍塌，原本充斥各的金開始退去，漸漸染上了一層紅近黑之。

做完這些之後，巫咸不再有其他作，緩緩收回四條手臂，輕輕嘆了口氣。

隨著這聲嘆息，張祿旭原本金璀璨的神道金忽然變得黯淡無，繼而不斷有大塊金碎片落，就好似斑駁牆壁上的牆皮不斷掉落，漸漸出牆皮後的磚石。

再有片刻，張祿旭的金開始變得明，約可見被濃郁金包裹其中的孫玉纖。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張祿旭的神道金與“明天”是一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神仙的金朽壞，只要神國尚存，同樣有機會在神國中重塑金。同樣的，若是神國遭到損壞，神道金沒了立足存所在，也要隨之覆滅，難以倖免。

此時巫咸針對“明天”本出手，那麼張祿旭的神道金便也到影響，開始朽壞。

這已然是傷及本源，如果繼續下去，張祿旭很可能跳過第一重假死，直接進第二重死亡，而明教已經覆滅，第三重死亡也是近在眼前。

張祿旭自然不甘坐以待斃，準備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