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評價張祿旭是敢想敢做之人,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優寡斷。
張祿旭不想再被李玄都和巫咸這樣鈍刀子割慢慢磨死,在一瞬間調用了自己可以用的全部神力,匯聚於他的雙掌之上。
一時間,芒大盛。乍一看去,好似張祿旭雙手託舉著一曜日,白熾的芒照耀八方。哪怕是李玄都和巫咸,也不能穿芒而看到其後的景象。
李玄都不得不停下自己的攻勢,暫且退至巫咸旁。
張祿旭的聲音從無邊明之後傳來,依舊宏大:“李玄都,你信奉儒門的道理嗎?”
李玄都一怔,隨即回答道:“我是道門弟子,而且與你一般,都算是太平道的後人。”
“道門弟子。”張祿旭嘿然一聲,“可我覺得你很像儒門之人,沒有半點道門的無爲。”
李玄都沉默不語。
張祿旭雙掌一推。
這曜日從天而降。
所過之,不斷汲取“明天”的神力,壯大自,繼續大放明。
於是短短片刻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被明籠罩,也包括哪些涌上的鮮和染上的黑紅之。
這一擊攜帶著大半個“明天”的力量砸下。
所以李玄都覺到攻擊來自四面八方,無所不至。整個“明天”似乎正在以張祿旭爲中心緩緩坍塌。
坍塌之後隨之而來的是無邊黑暗。
一時間,暗錯不定,其中的李玄都和巫咸的形也隨之忽忽現,好似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好似隨時都會被捲海底。
只要一炷香的時間,不,甚至不必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讓李玄都和巫咸淹沒在無盡的明之中,永世沉淪。
其實神仙的最大難題是防守有餘而進攻不足,有無神域加持的神仙堪稱是天壤之別。神力充足且佔據神域地利的神仙幾乎僅次於天仙,而離開了神域的神仙則於五仙末尾。若是對手不主進神域,神仙也不可能將同境對手強拉神域之中,至多是強行擴展神域,耗費神力極多,見效極小,事倍功半。
若是在現世之中,張祿旭基本不是李玄都的對手,可既然李玄都主進他的“明天”,就好似行軍打仗的輕敵冒進,那就怪不得他了。
只要他能解決李玄都和巫咸,哪怕沒有神道金和“明天”,甚至丟失了巫的骸,也能順利降臨,重新開始,再世爲人。
但就在此時,異變陡生,從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極爲混又強大的意志,就好似無數人的意念被強行糅合在一起,類似於皁閣宗當年將各種強行合在一起的行徑。而這強大意志還在不斷向四周發散,力圖影響他人,往他人的神魂之中灌注大量的雜念,痛苦、暴戾、絕、怨恨等等,這些雜念之強大、沉重,就連當初的巫咸都不能完全抵擋,失去大部分理智,淪爲半個瘋子。
這些雜念其實是來自於煉製“長生石”所用的各種生靈,巫咸請求天帝部下將領幫忙收集生命之力,而生命之力多數來自於戰場殺戮,魂魄已經歸於天地,其中混雜了大量的三尸雜質,被一同融“長生石”中,使得“長生石”從良藥變爲毒藥。
李玄都的“長生石”也是如此,不過後來被地仙的一重天劫淨化,代價是“長生石”的元氣也被消耗了大半,所剩無幾。
如果“明天”狀態完好,自然可以憑藉神力鎮這雜念,因爲神力來自於生人的願力,剛好可以剋制這些來自於死人的怨念。但此時的“明天”先是經歷了巫咸的攻擊,又被張祿旭調用了大部分神力,已經開始崩潰,此時再也不能制這意念。隨著這意念一同而來的,還有屬於巫咸骸的恐怖修爲。
李玄都和巫咸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巫咸以心聲對李玄都道:“是那個怪出來了!”
所謂怪,就是“長生石”紮於巫咸骸而生出的第二個巫咸,因爲“長生石”中的雜念太多,所以沒有神智,而巫咸本尊又被分離出去,原本理智與瘋狂分庭抗禮的局面被打破,於是從半瘋變爲徹底瘋狂,已經可以稱之爲怪了。
整個“明天”其實是一個上下的結構,下方是巫咸的骸,好似大地,“明天”則如山嶽一般屹立於大地之上,所以怪巫咸現世之時,是由下而上蔓延而至,要將整個“明天”以及其中的張祿旭全部吞噬。
這就是巫咸先前種種舉的真正用意所在。
張祿旭低頭向下方,不甘、憾、無奈、絕皆有。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黑暗吞沒明,使得李玄都和巫咸得了息之機。
便在此時,驟然響起張祿旭的聲音:“巫咸,李玄都,你們當真要放這怪爲禍人間?”
巫咸向張祿旭,竟是笑了:“張祿旭,你不要忘了,我已經與姚湘憐融爲一,可你的降臨還未徹底完,只要打斷你的降臨,你就只能留在這裡,與這怪合二爲一,你剛好是束縛這怪的籠子,而這怪也會爲你的枷鎖,你們兩個永世相伴,永世沉淪。”
巫咸的聲音盪漾出層層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凡是被漣漪及到的黑暗,竟然都停滯不,以巫咸爲中心,出現了一塊未被黑暗吞噬的空白地帶。
這是因爲這些黑暗來自於巫咸的骸,天然親近巫咸,而怪巫咸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張祿旭的上,也不會刻意針對巫咸。只是這樣的況註定不能持久,後續的黑暗大越來越多,巫咸能夠支持多久也很難說。
李玄都在這段時間閉門修煉大日法相,讀了不佛經,聞聽此言,忽然想起一首不知在什麼地方看過的四句詩:“人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不向今生渡,更向何生渡此。”
於是李玄都心念一,一顆舍利子出現在他的掌心,滴溜溜旋轉,每旋轉一週,便生出一縷佛,剎時間佛無量,將他與巫咸護住。
這當然不是佛骨舍利,只是普通舍利而已,威力類似於道門的紫符籙。也不是來自於靜禪宗,而是來自於皁閣宗。當初藏老人爲了煉製“白骨玄妙尊”,盜取了許多舍利,都存放於“鬼國天”之中,後來蘭玄霜接手皁閣宗,無意中發現了這些舍利,本就修煉佛門功法,除了自用之外,這次上京還帶給上莞一些充作見面禮,上莞又送給了李玄都。
李玄都倒是沒什麼忌諱,人死之後萬事空,舍利子也是臭皮囊,因爲修煉佛門功法的緣故,故而帶了幾顆在旁。
李玄都和巫咸算是聯手將洶涌而至的黑暗擋住。
另一邊,張祿旭周的金已經被至週三尺之,只能勉強護住自己,算是強弩之末。
李玄都左手託著舍利,右手揮袖。前出現五把完全由氣機凝聚而之劍,分別是對應“太十三劍”、“北斗三十六劍訣”、“南鬥二十八劍訣”、“龍虎劍訣”、“慈航普度劍典”。
接著,李玄都手朝著張祿旭遙遙一點,五劍齊,分別釘在張祿旭的頭顱和四肢之上。張祿旭已經沒有太多反抗之力,一時間彈不得。。
巫咸立時明白了李玄都的用意,形暴漲,同時後再次出現四條手臂,其中一條手臂朝著張祿旭金的口位置抓去。
那裡正是孫玉纖的所在。
張祿旭被怪巫咸制,又被李玄都牽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巫咸的手掌穿過已經破敗不堪的金,握住了被包裹其中的孫玉纖。
然後巫咸一點一點地將孫玉纖慢慢扯出張祿旭的金。
在這個過程中,張祿旭怒吼連連,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看著容離自己而去。
正如巫咸所說,張祿旭的降臨還未徹底完,此時中斷了降臨,他便只能留在這個近乎崩潰的殘破神國之中,以殘軀去面對一個怪巫咸。而中斷降臨的手段,莫過於直接奪走容。
巫咸奪得孫玉纖之後,再一揮手,出現一架金橋,來不知何而來,去不知往何而去,不見首尾。
兩人合二爲一,張祿旭從巫咸那裡學到了巫教的“擋災草人”,巫咸也從張祿旭這裡學到了道門的“太虛金橋”。
釘住張祿旭的五劍緩緩消散,重獲自由的張祿旭拼命朝著巫咸撲來。
不過李玄都已經將“仙”轉化爲面,放出十三劍奴,結“太劍陣”,將其擋住,不能前進半步。
趁此時機,那個始終沒有顯真容的怪巫咸終於出手,從無盡的黑暗之中激出道道黑鎖鏈,纏繞在張祿旭的金之上。
鎖鏈紮於虛空之中,不知通向何,然後伴隨著“嘩啦啦”的聲響,緩緩收,將張祿旭向下方的無邊黑暗拖去。
張祿旭發出絕的怒吼。
原本已經如風中殘燭的神道金頓時焰大作,好似迴返照一般,但接著又在最輝煌的剎那熄滅,徹底被黑暗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