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之所以在太平客棧增設副手,並非心來,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客棧規模一再擴大,難免捉襟見肘。
第二個原因則是客棧中的許多人都是兼多職,李非煙是清微宗的副宗主,上莞是宗的宗主,寧憶是太平宗的大客卿,石無月是玄宗的霓裳使,李玄都和秦素也是一宗之主,乃至於後來加的陸雁冰和陸夫人也都不是白,不可能把所有力都放在客棧中。
如今太平客棧的十二個人選已經定下了十人。東主:李玄都、秦素;掌櫃:寧憶;賬房:陸時盈、李如是;跑堂:李非煙、石無月;廚子:姚湘憐;雜役:上莞、陸雁冰。還剩下掌櫃和廚子的副手仍舊空缺。
這兩個人選,李玄都有所考量。
掌櫃副手責任重大,李玄都本來屬意上莞,詢問過上莞的意思,不過上莞卻不太願意居於人下,覺得寧爲首不做尾,與其做掌櫃的副手,不如自領一部,哪怕這一部不如掌櫃權重,於是李玄都便讓做了雜役的主事人。
既然上莞不做這個副手,就需要一個不遜上莞太多的人補上。李玄都思來想去,這類人不在數,可更多是盟友關係,而不是心腹親信,比如張鸞山、飛卿、宮、冷夫人。有些人不擅長這類事,比如蘭玄霜,離世時間太長,有些不通俗務,重建皁閣宗已經佔據了大部分力,想要如上莞這般兼多職,恐怕力有不逮。
其實李玄都還有個人選,就是老友胡良,可胡良已經明言,不願過多牽扯這類事,李玄都和秦素可以夫妻間不分彼此,朋友之間多半不能如此,他還是想與李玄都做純粹的朋友,李玄都自然不會勉強他。
至於齊王門客,自系,李玄都不打算將其拆分開來,而是統一歸在自己名下。
思來想去,李玄都有了一個大膽的人選,此人不是李玄都的親信心腹,甚至不是清平會員,不過頗才幹,那就是曾經與太平客棧有過合作的慕容畫。 шшш▲ тт kán▲ ℃ O
慕容畫明面上的份是當年的帝京四大家之一、次輔夫人,實際份是忘宗叛逃弟子、慈航宗弟子、梧桐樓幕後主人。
慈航宗從來就不是一個道德很強的宗門,有些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意味,這些年來在江湖上也是譭譽參半,甚至有人將慈航宗與牝宗相提並論,說牝宗是紅倌人,慈航宗是清倌人。雖然這個說法不好聽,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慕容畫就是一個典型的慈航宗弟子,如果將白繡裳看作兩面,那麼蘇雲媗繼承了的面,功利又不失堂皇,而慕容畫則繼承了的面,善於依附他人,八面玲瓏。
慕容畫原本是忘宗弟子,韓無垢死之後,宋政宮秦清,西北五宗虎視眈眈,忘宗上下人心惶惶,一片象。慕容畫趁機盜走忘宗的大之法“太上忘經”副本,逃出宗門,被忘宗的人追殺,白繡裳巧路過,出手將救下。
慕容畫又拜白繡裳爲師,不過白繡裳沒有以慈航宗的名義收慕容畫爲徒,只是以個人的名義收爲徒,也沒有把慕容畫帶回慈航宗,而是把安置在帝京城。所以慈航宗中有人知曉慕容畫的份。
不過白繡裳並非對這位弟子不管不問,也不曾厚此薄彼,不但傳“慈航普渡劍典”,而且還幫修了忘宗的“太上忘經”,故而慕容畫修爲極高,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天人無量境大宗師。
太平客棧進京之後,與慕容畫多有集,上莞與有些,兩人也算脾相投,私下以姐妹相稱。
李玄都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就派上莞去見慕容畫,探一探的口風,若是有這個意思,便將請到這邊,與李玄都面談。
李玄都與陸夫人代完關於賬房的許多細節之後,寧憶走了進來,輕聲道:“紫府,上宗主回來了,想要見你。”
陸夫人聞弦知雅意,站起來:“紫府把這樣的重擔給了我,當真是千頭萬緒,我還要去見云何,就不多留了。”
李玄都也隨之起,沒有過多的客套挽留,向寧憶:“閣臣,勞煩你替我送一下陸師姐。”
寧憶點頭應下。
陸夫人知道如今帝京局勢波譎雲詭,李玄都這是怕在出城的路上遭遇意外,再加上早就與寧憶這位大客卿識,故而也不推辭,微笑道:“有勞寧先生。”
寧憶和陸夫人離開之後,李玄都對陸雁冰說道:“冰雁,把上宗主和客人請進來吧。”
陸雁冰應聲而去。
不多時後,三名子一同走進了李玄都的書房,除了陸雁冰和上莞之外,還有一個著斗篷、頭戴連兜帽的子。
子褪下頭上的兜帽,出真容,正是慕容畫。
慕容畫行了個萬福禮:“見過清平先生。”
“慕容大家,久仰了。”李玄都拱手還了一禮,然後手示意三人請坐。
待到李玄都在書案後坐下了,三名子才分而落座。
李玄都道:“既然慕容大家肯來見我,那麼應是答應我的提議了。”
“不敢當大家之稱。”慕容畫先是謙遜了一句,“上妹妹已經與妾詳說了,承蒙清平先生擡舉,妾寵若驚,不敢不識擡舉。”
李玄都笑了笑:“從白宗主那裡論起,我當稱呼一聲師姐,慕容師姐言重了,談不上‘擡舉’二字,而是請慕容師姐相助於我,若是慕容師姐不願,我也不會強求。所以我還是要再當面問慕容師姐一句,是否願意爲太平客棧的地部副手?”
慕容畫沒有猶豫,輕聲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李玄都笑了笑,說道:“慕容師姐久居帝京,應對帝京勢極爲了解,難得慕容師姐來一趟,不如給我們說一說儒門與天家皇室的關係,如何?”
慕容畫也不推辭:“我也是耳聞居多,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指正。”
上莞笑道:“姐姐就不要謙遜了。”
慕容畫清了下嗓子,說道:“儒門對於皇室滲極深,過去多年以來,儒門並不直接出面,而是通過明面上的文和許多暗中手段來制約皇室。太祖、太宗朝時還好,依附於皇室的勳貴勢大,可以與文平分秋。從仁宗、宣宗開始,文逐漸制武勳貴。到了憲宗、孝宗、武宗三朝,文勢力達到頂點,除憲宗外,孝宗和武宗之死,都與儒門不開干係。比如當時的太醫院院判,在他手中接連醫治死了兩代帝王,可他竟然能全而退,吏部尚書與他不和,是反而是號稱天的吏部尚書丟去職,除了儒門,誰還有如此勢力手段?甚至我懷疑此人就是早年的儒門士之一,如今的七士都是他的晚輩了。”
“當然,我並無確切據,也許要被人說唯謀而論,此誠不可取。可要說宮闈無謀,場無詭計,豈不是了天大的笑話?”慕容畫頓了一下,“世宗皇帝是外藩繼大統,並非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乃地師之兄,才智不在地師之下。可就算是世宗皇帝,也要制於儒門之手。”
“世宗之師,也是其謀主,爲世宗登位掌權立有大功,世宗將其從王府長史擢升爲閣老兼禮部尚書,不過四個月時間就暴病亡。”
“世宗十四歲登基,十餘年無子,只得尋求道門之人相助,服用道門丹藥,方纔在二十六歲有了第一個兒子。若是世宗不曾尋求道門相助,豈不是步了武宗皇帝無子繼位之後塵?可就算如此,長子、次子也先後亡。世宗膝下有八子五,待到世宗甲子歲數故,只剩下一子一,也就是日後的穆宗皇帝和現在的玄真大長公主,其餘十一人全部死。哪怕是尋常百姓家中,也不至於子夭折如此之多。”
“世宗曾遭遇宮變刺殺,險些喪命,世宗垂死之際,衆人皆託辭畏罪而不出手,要坐視世宗死,幸有一許姓道門真人冒死相救,方能轉危爲安。就在數月之後,這位道門真人暴斃亡,死因卻是驚嚇而死。”
“至於如宮殿起火落水之事,更是數不勝數。”
“如此種種,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次次如此,還是巧合嗎?”
慕容畫道:“由此可見,儒門對於朝廷掌控之深。不過皇帝們也多有反擊,從青鸞衛都督府到廷宦,再到引道門爲外援,尤其是武宗、世宗兩代帝王,算是與儒門互有勝負,在一定程度上制了儒門,而道門各宗也因此得以參與朝政,這纔有了天寶二年時太后詔請各宗進京之事。”
說到這裡,慕容畫向李玄都:“如今儒門勢力大不如從前,不能再藏於幕後,不得不親自下場,而太后背靠大劍仙,他們也不好輕,所以才同意與清平先生聯手,他們是想要把清平先生當槍使,讓清平先生去對付大劍仙,最好是清平先生與大劍仙兩敗俱傷,都無力干涉朝局,小皇帝就又是他們手中的皮影了。”
書房中陷沉默。
過了片刻,李玄都說道:“慕容師姐所言甚是,與儒門聯手,的確是與虎謀皮,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