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府中,一片死寂。
王府中的宦、侍衛、僕役都是昏迷不醒,而那些修爲不俗的客卿供奉之流,也都如酩酊大醉一般,人事不知。
唯有唐王徐載詡還保持著清醒。
此時徐載詡的書房中,坐在書案後的並非徐載詡,而是一名子,好像纔是這裡的主人,徐載詡就只能站著。
這名子正是冷夫人,著自己偏的玄黑大袍,樣式繁複,層層疊疊,好似一朵盛開的黑蓮花,極爲驚豔。
在冷夫人周圍,還站了許多子,也是著黑黑,境界修爲各有不同,但是以相貌而言,無一不是人,環燕瘦,各有千秋。
除了柳玉霜、孫妙妙等人,徐載詡的那位妾侍也在其中,因爲徐載詡平日裡對極爲寵,故而王府上下都稱如夫人,不敢怠慢,正是“引狼室”,裡應外合,這才讓偌大一個王府被人輕鬆拿下。
本名沐青瓷,牝宗的十二之一,本是冷夫人的一招閒棋冷子,卻沒想到發揮瞭如此大的作用。
徐載詡滿心絕,雖然他也有不俗修爲,但牝宗弟子怎麼會不防備這一點?沐青瓷早已用了“子香”,縱然比不得“返魂香”,對付徐載詡卻是足夠了,此時徐載詡還能站著已經十分不易。
沐青瓷爲冷夫人遞上一隻琉璃盞,冷夫人隨手接過,打開盞蓋,腥撲鼻,其中乍一看去似是當下時興的西域葡萄酒,殷紅如,其實是將牝宗的“龍丹”化在酒中,有駐養的妙用。
冷夫人輕呷了一口,本來沒有的脣重新有了,臉漸漸紅潤,然後纔開口道:“青瓷,你這次有大功。”
沐青瓷低眉道:“弟子分之事,不敢居功。”
冷夫人說道:“不必謙虛,有功就是有功,說不定清平先生都要知道你的名字,儒門有句話說得好:‘帝臣不蔽,簡在帝心’,你的六姬之位,指日可待。”
沐青瓷臉上閃過一抹喜。
冷夫人又向孤零零地站在書房中的徐載詡,輕聲問道:“唐王殿下,你想死想活?”
徐載詡聞聽此言,雖然也想學忠臣良將那般寧死不屈,但對上冷夫人的眼神,還是背後一寒,低聲道:“想活。”
“很好。”冷夫人微微一笑,“只要唐王殿下肯乖乖合作,我擔保唐王殿下毫髮無損,就是日後繼續做我們牝宗的婿,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一衆鶯鶯燕燕紛紛輕笑出聲,好生熱鬧。
沐青瓷微微低下頭,作小子狀。
這倒不是冷夫人隨口說,牝宗的確有此傳統,所謂的婿其實就是客卿制度。只要徐載詡同意做牝宗的婿,那麼從此以後,沐青瓷無論是份,還是六姬之一,都只屬於徐載詡一人,不再與其他男子有什麼糾葛,而徐載詡則爲牝宗的客卿,也要聽從宗主的號令。
對於牝宗弟子來說,這也算是一樁喜事,若是誰能招贅,其他人都要送禮道賀,與男子娶妻親無異。
徐載詡不是江湖中人,聽得懵懵懂懂,不明就裡。
畢竟沐青瓷早就是他的妾室,又說什麼做牝宗的婿,也不怪他聽不明白。
若是一個老江湖在此,就會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先前沐青瓷委於徐載詡,做徐載詡的妾室,自然事事以徐載詡爲主,可如果徐載詡贅牝宗,以後可就要主次顛倒,以沐青瓷爲主了。
至於例外,倒也不是沒有,不過能夠做到例外之人,無一不是了不得的人。近百年以來,寧憶算是一個,再有就是地師徐無鬼了。若是當年李玄都被宮招贅功,大概也能算是一個。只是徐載詡如何能與這些人相比?多半要被沐青瓷拿,無法翻。
便在這時,有牝宗弟子快步走書房,向冷夫人輕聲耳語幾句。
冷夫人的臉上笑意更盛,說道:“五先生那邊傳來消息,大局已定,接下來就要看我們的了。”
說罷,手一指徐載詡,吩咐道:“青瓷、玉霜,你們二人帶上唐王殿下,立刻去青鸞衛都督府見五先生,然後按照計劃行事。”
兩人應了一聲,柳玉霜來到徐載詡面前,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請唐王殿下移駕。”
徐載詡面如死灰,脣微微抖。
……
燕春樓是帝京城中數得上號的大行院,其主樓富麗堂皇,因爲臨湖的緣故,在二樓和三樓的臨窗位置開闢了好些豪奢的包間,供客人賞景。
這裡是楊天俸一夥人平日裡聚會的場所所在。
此時在燕春樓的一個巨大包間中,在座十餘人,大都是弱冠年齡,最年長者不過三十歲出頭,無一不是錦華貴,份不俗。爲首之人正是楊天俸,穿著綢衫,沒繫腰帶,披散著頭髮,意態從容。
楊天俸躺在躺椅上,有一名侍捧著一方玉盒跪在旁邊。楊天俸揭開了盒蓋,從裡面二指拈出一顆鮮紅的丹丸,送口中,又有一名侍捧著一隻玉碗,裡面裝滿了冰塊。侍用緻的銀鉗夾起一塊冰塊,放楊天俸的口中。
散氣之後,楊天俸揮了揮手,示意兩名侍退下,然後坐直了子,臉上著一威煞之氣,其他人也都十分肅穆。
“帝黨那邊要圖窮匕見了,刺王殺駕就在今天。”楊天俸一開口便出了風蕭水寒之氣,他口中的“王”自然不是天寶帝,而是太后娘娘。
一名父輩是後黨重臣的年輕公子開口便是生死:“坐以待斃是死,殊死一搏或可一生!”
“吳兄所言不錯。”一名材高大好似武夫的公子接言了,“帝黨打了什麼心思,早已經是不問可知,要是我們如父輩那般,什麼也不做,日後我們一個個便死無葬之地。”
大約因爲丹藥的緣故,楊天俸此時有些,有神地了一遍前的衆人,說道:“還說不定是誰殺誰呢!”
衆人盡皆肅容。
楊天俸問道:“人手都準備好了嗎?”
有人回答道:“早就準備好了,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咱們平日裡大把花銀子養著這些大爺,也到了他們拼死效命的時候。”
又有人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兄弟幾個還招募了些江湖武夫,不堪大用,殺人應是足夠了。”
楊天俸點了點頭:“很好,先把我們的人手集合起來,然後分作三路。”
在座之人都是年輕人,遇到此等大事,既是害怕,又有興,紛紛向楊天俸。
有人問道:“這三路人馬都要對誰手?”
楊天俸沉道:“自然是帝黨中人,首先一個就是師橫波。”
衆人一驚。
楊天俸冷笑道:“一個賣笑的清倌人,架子擺得比公主還大,到底是仗了誰的勢?自然是帝黨中人。而且還有消息,與當今陛下有些關係。”
有人嘿然一聲:“不要把這小娘們給弄死了,最好是活捉,也讓嚐嚐兄弟們的厲害,到時候看還能不能擺出公主的架子。”
在座衆人會心而笑。
楊天俸又道:“還有兩路,一路去戶部尚書的府上,一路去左都史的府上,這兩個人可沒找我們的麻煩。”
衆人紛紛說道:“這兩個老傢伙早該死了。”
不過也有人心懷疑慮,問道:“這兩人畢竟是朝廷重臣,若是事後問罪,該怎麼辦?”
楊天俸有竹道:“若是讓帝黨中人坐了天下,我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無葬之地,誰也逃不掉,既然是死,臨死前殺幾個朝廷重臣,又有什麼相干?若是太后娘娘贏了,這些所謂的朝廷重臣都得死,我們提前殺了他們,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事後太后娘娘還要下旨嘉獎我們呢。”
楊呂就是太后娘娘的心腹,聽得楊天俸如此說,衆人不再有什麼疑慮,紛紛點頭稱是。
楊天俸站起來,拍了拍手,說道:“諸位快些去準備罷。”
衆人紛紛起告辭離去。
在衆人離去之後不久,楊天俸的臉上頓時出痛苦之。
那日他被上莞喂下了宗的藥“鬼丹”,此藥是從“鬼咒”中衍生而來,平時並不發作,沒有任何異狀,但必須每半年服用一次解藥,否則便要藥力發作,其人行如惡鬼殭,再也不能以常理測度,理一失,連父母妻子也要殺了飲。當世毒,無逾於此。
楊天俸踉踉蹌蹌出了包間,來到隔壁的房間,其中坐著一人,正是魏清雨。
藥效發作極快,楊天俸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手足漸漸不聽使喚,倒在地,搐不止,不過他還是艱難擡起頭來,竭力去,可惜只能看到一雙繡鞋。
魏清雨笑嘻嘻地站起來,說道:“楊公子,你今天做得很好,主人十分滿意。”
“解、解藥。”楊天俸渾抖地出手,嘶啞說道。
魏清雨輕笑道:“我這就餵你解藥,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