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也好，趙良庚也罷，都沒有想到，事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老玄榜上有名之人悉數來到了帝京城，那麼局勢就已經不是某一個人可以掌控的。

龍老人看了眼秦清腰間佩刀，說道：“秦先生的刀，老朽久聞大名。只是儒門並非老朽一人，就算秦先生攔得住老朽，難道還能攔住其他人嗎？”

秦清道：“據我所知，紫府與儒門早有盟約在前，諸位大祭酒、山主是不會有所作的，真正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幾位士。”

這話不可謂不直白，等同是當面說士不可信，隨時都會背信棄義。

紫燕山人臉沉，正要說話，卻被龍老人擡手製止，然後就聽龍老人說道：“雖然青鶴居士、虎禪師已經故去，但七士還有五人，難道秦先生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敵得過我們五人嗎？”

秦清沒有說話，卻見無數影從四面八方如浪一般蔓延過來，然後匯聚一，現化爲一道離了平面的立黑影，看不清面貌，薄如蟬翼，就像是一張紙，只能從態上依稀看出是個子。

秦清淡笑道：“我的幫手到了。”

龍老人沒有說話。

紫燕山人背後的四骨杖卻開始微微，似乎生出某種應。紫燕山人心中一，輕聲說道：“是上古大巫，巫咸果然沒死，而是被李玄都帶走了。”

黑影向紫燕山人，開口道：“就是你得了們四人的傳承？”

紫燕山人毫不相讓，喝道：“巫咸，你早該死離世，安敢重現於人間，忤逆天道？”

如果是巔峰時期的巫咸，可媲一劫地仙，恐怕只有心學聖人再世才能降服於，可紫燕山人十分明白，巫咸的本還被封印在幽冥谷中，現在逃出來的應該只是一個殘缺不全的巫咸，甚至連長生境都算不上，那就沒什麼可怕了。

巫咸與姚湘憐融爲一之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再是那位巫教之主，此時聞聽此言也不怒，只是說道：“我是巫咸，也不是巫咸，我既然今日出現在這裡，不曾見天劫落下，那便說明我在天道的許可範圍之。”

紫燕山人毫不客氣道：“天罰何須天降，也可借凡人之手代天行道，我既然得了四位大巫的傳承，便替們將你再次鎮，想來這也是們留下傳承的用意所在。”

同樣是天人造化境，其實也有高下之別。

較弱的天人造化境大宗師能與天人無量境大宗師有來有回，剛剛躋天人造化境的上莞便是例子，不僅不是同境李玄都的對手，甚至敗在了秦素的手中。就是如今的上莞也可以輕鬆勝過當初的上莞。

可頂尖的天人造化境大宗師距離長生境只有半步之遙，直面長生境也有一戰之力，比如當年還未躋長生境的“魔刀”宋政和“天刀”秦清，秦清經常被人拿來與老玄榜上之人相提並論，宋政更是直接挑戰李道虛，縱然敗了，雖敗猶榮。離開“玄都紫府”的李玄都也在這個範疇之，在玉虛鬥劍中直面長生境的宋政，並在“天下棋局”中功躋長生境。

這便是巫咸如今的境界，與本的聯繫斷絕之後，便從長生境上跌落下來，可雄厚的底蘊又使遠勝尋常天人造化境，就像當初挑戰李道虛的宋政。

如今太玄榜，白繡裳和張海石無疑是高出上莞等人，卻又略低於當初的宋政和秦清。紫燕山人是諸多士中對儒門“浩然氣”最不上心之人，通各種奇門異，本來比起白繡裳等人還要稍遜一籌，得了四位上古大巫的傳承後，竟是十分契合，得以更進一步，已經略勝白繡裳等人一籌，直當年的“魔刀”和“天刀”。

如果李玄都重新排列太玄榜，並且打破慣例，將儒門中人也包括進去，那麼巫咸和紫燕山人可以佔據前兩席的位置，至於誰是長生境之下第一人，則要打過之後才能知道。

見兩人劍拔弩張之勢，周圍之人都是察言觀的高手，紛紛轉離去，生怕被殃及池魚。

在這時候，巫咸有了片刻的失神。當年的那場襲，其實也有巫咸自己配合的緣故。那時候的巫咸已經發現自己的異常，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瘋狂的時間越來越長，使明白自己無力改變什麼，所以發現四位姐妹謀鎮自己的時候，已經所剩不多的理智選擇了坐以待斃，而不是拼死一搏，這也是四位大巫能夠順利得手的緣故，如果是那個瘋狂的巫咸爲主導，那麼至要有一位大巫因爲此事而隕落。

要知道巫咸和巫是當年巫教中唯二的一劫地仙，在五行天之中，五位大巫聯手襲巫，也沒能讓巫當場死，只是重傷了。以有心算無心之下，巫還能逃昇天，那麼四位大巫暗算巫咸，在巫咸已經有所察覺的況下，若不是巫咸有意配合，本不可能功。

所以在巫咸看來，紫燕山人說什麼秉持四位大巫的志，其實十分可笑。

真要拼死一搏，還不知誰死誰活呢。

再者說了，說起巫教的神通，巫咸未必全都通，但必然悉瞭解，知道該如何應對，反觀紫燕山人，剛剛得了傳承不久，四位大巫傳下的神通尚未徹底通，更不知道巫咸的神通，可謂不知己也不知彼，如何能夠取勝？

紫燕山人上前一步。

秦清和龍老人很有默契地向後退去，給兩人留出足夠多的空間。

幸而欽天監衙門地偏僻，沒有與其他衙門在一起，此地倒也足夠寬闊。

紫燕山人手握住一骨杖，仔細看去，紫燕山人出袖口的手腕位置竟是呈現出晶瑩剔的詭異景象，過可以看到裡景，鮮流，清晰可見骨骼，只是不似人骨，晦暗幽深好似某種金石。

巫咸已經看到了這一幕，輕笑一聲：“原來是‘之’，想要殺死修煉‘之’的人很難，，不過可以通過‘影之’來鎮。”

話音落下，巫咸一揮大袖，無數影隨之而，一座山峰憑空出現。

此山不大，就像劍仙以飛劍截斷了一個峰頭，並非一整座山，只是此山也如巫咸那般，通如墨，一切景雖然栩栩如生形神兼備，卻皆爲純黑之，就猶如丹青大家揮毫潑墨畫出的山水。

再看此山形貌，不是巫咸憑空杜撰出來，而是與帝京城外景陵附近的天壽山十分相似，就好似將天壽山的一個峰頭拓印下來一般。

這便是巫教的“影之”。巫咸本不會此門神通，只是張祿旭死之後，巫咸也得了部分屬於張祿旭的傳承，此神通與道門的弄假爲真十分類似，巫咸便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影之”，可以將影子化作實，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弄假爲真。

古時巫教的巫醫救人，便可以用石頭代替心臟，給人換心。只要被換心之人相信自己的石頭心臟是真的，那麼這顆心臟就可以代替已經損壞的心臟。可一旦有人破了此事，或者被換心之人發現自己的心臟是假的，石頭心臟就變回普通石頭，換心之人會當場死。這就是巫教的弄假爲真。

巫教能夠在儒道兩家興起之前稱霸上古時代，也自有其道理。

當初秦素陪同巫咸從邀月天返回帝京，途徑天壽山，巫咸便“採集”了天壽山的影子，收在袖中。此時將山影放出，便彷彿真正的山嶽從天而降。這也與巫咸的修爲有關，若是三劫地仙，將崑崙山的影子移來，或是將大江、長河的影子拓印下來，只怕天下間無人能擋住這山河之威。

一瞬間，紫燕山人只覺得頭頂烏、黑沉沉一片，迅速下，當真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若是人仙魄，大可憑藉氣的真實，破去虛幻的山影，畢竟“影之”也是法的範疇。可巫教的“之”並無人仙魄的神異，所以就見山影轟然落下，半個欽天監衙門被廢墟，紫燕山人也被在了山下，生死不知。

接著，巫咸化作一道彷彿頂天立地的巨大黑影，周暈繚繞，背後分出五條手臂，每一條手臂都象徵一門神通。

上次巫咸現的時候，只有四條手臂，是因爲只有四門神通，有些神通對於魄要求極高，只有本才能使用，那麼被分離出來變姚湘憐的巫咸便失去了這些神通，只剩下四門神通。如今巫咸擁有五條手臂，則是多了“影之”這門神通。

不過這仍舊不是巫咸的極限，當初在五行天，巫所化法足有六條手臂之多，意味著巫擁有六門神通，而巫咸作爲當年與巫旗鼓相當之人，也該有六門神通才對。

城頭上的澹臺雲察覺到了欽天監方向的異常，舉目去。人仙魄不僅是氣旺盛、筋骨強韌，同時六之敏銳也遠勝其他途徑，此時澹臺雲僅憑目力便看到了巫咸所化的黑影，立時認出了這便是在幽冥谷中阻擋自己之人，不由心頭一震。

澹臺雲並不清楚巫咸因爲無法再向本借力而實力大不如從前之事，見此景，只覺得今日勝算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