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壇中，師徒二人的激鬥還在繼續。

李玄都和李道虛此時摒棄了大部分手段，只剩下最純粹的劍比拼，只是每一招又蘊含著磅礴無匹的雄渾劍氣，使得這場鬥劍變得格外震撼。

李道虛用的是“北斗三十六劍訣”，李玄都用的都是“南鬥二十八劍訣”，北斗對南鬥，兩大劍訣不僅僅是結劍陣那麼簡單，在劍上也有獨到之。

兩人越鬥越快，越鬥越險，似乎勝負就在毫釐之間。

到底是拳怕壯，還是老而彌堅，至今還沒人敢妄下定論。

其實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分明是李道虛穩勝券，爲何要故意相讓？如果李道虛開始就用出四道“太始劍氣”，任憑李玄都有天大的能耐，也該死了，可李道虛爲什麼不這麼做？

只有瞭解李道虛的人，才能大概明白李道虛的想法。

李道虛從來都不是爲了單純的取勝，若要爭勝，在李玄都躋長生境之前就痛下殺手豈不是更好？

轉眼間兩人已經鬥到了千招開外，正所謂人力有時而窮，劍招也是如此，再怎麼妙，制於人，也有極限，李道虛和李玄都均是到了此等境界之中，若是不以修爲論高下，只是比拼劍招，那便是誰也不能奈何誰的局面。

所以鬥到最後，比拼的還是修爲高低。

李道虛運轉“玄微真”，第一次灌注修爲於手中仙劍之中，“叩天門”頓時芒大盛，劍氣呼嘯作響。以李道虛的境界修爲，手中所持莫說是天下第一仙劍“叩天門”，便是一把普通長劍，在其修爲加持之下也必威不可擋，此時李道虛的修爲加上仙劍之利，又該是何等威勢？

李玄都見此狀，不敢大意，也是全力催氣機，使自的“逆天劫”劍氣與“人間世”的劍氣合作一，聲勢大盛。

李道虛左手劍訣斜引，“叩天門”橫過，落在“人間世”的劍脊之上，勁力傳出，“人間世”登時一沉。

李玄都抖腕翻劍，劍尖向李道虛左臂刺到。李道虛回劍圈轉，雙劍相，李玄都手中的“人間世”猛地一震，不住，發出嗡嗡之聲， 良久不絕。

李玄都握劍的右手被震得發麻，卻不敢有半分停滯，全力運劍，只見得劍盪漾，劍氣瀰漫，彷彿是一個劍氣龍捲，極爲駭人。

李道虛的一柄“叩天門”在這龍捲中畫著一個個圓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心中無半點漣漪，以意運劍，“叩天門”每發一招，便似留下一條細，要去纏在“人間世”之上，這些細越積越多，似是積了一團團綿，將“人間世”裹了起來，使得李玄都的劍招漸見滯，手中長劍倒似不斷地增加重量，偶爾一劍刺出，氣機凝滯，便被“叩天門”帶著連轉幾個圈子。

李玄都心知肚明，師父以修爲制自己，出劍如撒出了一張大網，逐步向中央收，自己的騰挪空間被不斷，最終只能束手待斃。

於是李玄都連換六七套劍，縱橫變化，奇幻無方，無一不是頂尖的上之法或者大之法。李道虛卻始終持以不變應萬變，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種各樣的劍圓圈，大小相套，層疊相。

李玄都的劍氣拍在這些圓圈之上，只是使得圓圈搖而不散，而不潰，如同刀斷水，縱能斬斷一時，卻不能長久。

“叩天門”越來越快，所幻的圓圈越來越多，過不多時，李道虛全已在無數劍所畫的圓圈之中，圓圈一個未消，另一個復而生出，層層疊疊，好似無窮無盡。

這一幕何其悉，李玄都與唐秦、伊裡汗、白繡裳、青鶴居士等人相鬥時都用過此類招數，卻沒想到自己也有一日會被困於此招之中。

李玄都心知不能坐以待斃，長嘯一聲，“人間世”中宮疾進，竭盡全之力，孤注一擲，乾坤一擊。

李道虛見來勢兇猛，回劍格擋，一聲輕響，已經激戰多時而不堪重負的“人間世”的劍頭瞬間被削斷半尺，“叩天門”不毫阻撓，直刺到李玄都口而來。

李玄都一驚，左手翻轉，僅憑五指挾住“叩天門”的劍，右手半截斷劍向李道虛斬落。

只是“人間世”尚且擋不住“叩天門”的鋒芒，陸吾神、藏老人也已經驗證了“叩天門”的可怖，李玄都的之軀又如何能夠抵擋？轉眼之間，李玄都的左手五指被“叩天門”一劍削斷，只剩下一個禿禿的掌心。

不過這也讓李道虛的劍勢爲之一頓，反而是李玄都的斷劍先一步刺向了李道虛。

李道虛也不得不手握住了這半截斷劍，五指雖然未曾斷掉，但也流如注。

便在兩人僵持之際，李玄都上的“仙”由黑轉白，其上繡有三朵蓮花，其中青蓮和紅蓮各自躍出一個影，分別是王天笑和張祿旭。

這兩人當然不是本尊，而是類似於三尸化而爲鬼的存在，被李玄都以“仙”的“袖裡乾坤”神通收於青蓮和白蓮之中。

王天笑運轉“歸一訣”，以掌代劍駕馭“太十三劍”，雖然沒了心魔而威力大減，但也不容小覷。

另一邊，張祿旭沒了神道金，也沒了“明天”，卻還有家族世代傳承的“太平青領經”，以此模仿真言宗的功法，施展出“施無畏印”。

一一，一左一右朝李道虛攻去。

李道虛被李玄都纏住，不開，被王天笑和張祿旭各自在左脅右脅之上拍了一掌，在李道虛的上留下了兩個掌印。一個漆黑如墨，散發著縷縷的寒氣。一個紅，焦黑之下又有火暗藏。

李道虛悶哼一聲，只覺得左邊半個子冰寒徹骨，右邊半個子卻是熾熱人，一一兩掌力縈繞於自己的，威力極大，饒是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也要在這兩人夾擊之下當場死。

不過李道虛畢竟是天下間修爲最高之人，修爲自行激發，化作劍氣，將二者退的同時，也開始化解掌力，只見兩個掌印迅速變淡，很快只剩下一個黯淡廓，最終消失不見。

這一切只在電火石之間，李道虛化解掌力之後，撤回“叩天門”，橫於前。

李玄都向後倒掠，不見他如何作，被斬斷的五手指又自行飛回原位，與斷掌連接在一起，只是比不得原本那般靈活，還要一段時日才能徹底恢復如初。

兩人一番爭鬥，李道虛所用，不外乎是清微宗和早年在儒門所學。可李玄都卻是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上至道門二十二宗，下至巫教、儒門，每一門手段無不是極爲厲害的當世絕學，這才維持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到了此時，李玄都已經略有技窮之，自他躋長生境以來，無論是宋政，還是澹臺雲，都不曾把他到這般手段盡出的地步。

李道虛看了眼李玄都手中的半截斷劍，說道：“爲師卻是依仗了兵之利。”

李玄都道：“我能傷到師父，也是依仗了‘仙’。”

李道虛向李玄都旁的兩道影，道：“可惜你未能湊足三蓮，不足三三之數，否則還真是個麻煩。”

李玄都平靜道：“時也命也。”

說話間，在李玄都的氣機催之下，“人間世”已然復原，只是劍氣有損。

李道虛忽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將手中“叩天門”隨手刺旁地面之中，顯然是決定不再用它。

李玄都聞弦知雅意，揮了揮手，收回旁的王天笑和張祿旭，然後張開雙臂，任由上的“仙”自行飄落在地。

不約而同，師徒兩人一起擺出了“萬華神劍掌”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