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璧驚呆了。

　小狐貍！小狐貍！難道人口中的小狐貍是在說嗎？

　“不是……這位小姐你……”

　“好啊，你們才見了幾面，就這麼急著投懷送抱？你家祖上冒青煙，家里的丫頭嫁不出去了，見個男人便要死乞白賴地上去麼？不知廉恥！”

　那子哪里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先才分明看到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狐貍和自家夫婿說說笑笑一路上來，還跌在人家懷里！

　姜沉璧原本是理虧，也不想反駁爭執，然而那子的話實在難聽，沉下臉，抿不語。

　“蘇小姐……是你誤會了！”裴居正仿佛無比頭疼，強行按捺著好脾氣解釋道，“我和這位小兄弟一路正好同行上山罷了，至于什麼投懷送抱更是無稽之談，人家眼見要摔倒了我才……”

　“小兄弟？哎喲，我的裴公子，到底是你兩袖清風辨不出真偽，還是道貌岸然明知故犯？這分明是個人！好麼，為了掩人耳目還帶著面紗，你倒是摘下來，讓大家伙都來瞧一瞧，看看這面紗之下是何等的傾城容貌啊！”

　那子嗓門極大，嚷的又是這等八卦之事，一瞬間四下的香客皆駐足觀，有那認識蘇小姐的，更是為蒙面了一把汗。

　姜沉璧深吸一口氣，說實話，倒是也沒有很憤怒，行的正坐得直，怕什麼？

　只是無端遭人指摘，難免心中有些不忿罷了，在眾目睽睽，又是昔日師門之下又不好發作。

　“裴公子，多謝您指引在下上山，我還有事，先告辭。您二位慢聊。”

　姜沉璧的退落到那子眼中，反而是做賊心虛，“怎麼？現下知道怕了？當初別漢子啊！敢做得出便不要怕別人千夫所指，反正你帶著面紗，想來臉皮也厚得很呢！”

　“夠了！”裴居正低聲音，額頭青筋微凸，“蘇小姐，到底你也是家兒，如此大庭廣眾之下，

　請你適可而止！”

　“裴居正你就是心虛！你敢不敢讓這小妖把斗笠摘下來，若是個男人我立即賠禮道歉！”

　“那我若不是呢？”姜沉璧淡淡問道。

　“哼，那你就別想囫圇著走下這座山！”

　人遞了個眼，四下的家丁和丫鬟立刻圍了上來，將姜沉璧團團圍在其中，其中一人上前，出手如電，想要奪去姜沉璧頭戴的斗笠，眾人只見那輕巧如燕一個旋避過，跟著便左右開弓連拍出四五掌，每一掌看上去綿無比，但是卻能將一個高壯漢子打的連連后退。

　人群之中不由得發出三兩聲驚呼，“好手！”“小公子厲害啊！”

　誰知忽然之間，一陣風席卷而來，姜沉璧帶著的斗笠一下子被卷到了半空，飛出數尺之外。

　慌了一瞬，出手想要去捉住斗笠，卻被裴居正搶先一步抓在手中，一面轉過來，“這位小公子，實在是……”

　他話音未落，看到了面前那一張臉龐。

　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沒想過，什麼樣的人才會面紗遮臉，或許是份獨特不宜見人，或許是自負貌，再不濟平庸……

　但是呈現在眼前的面龐，卻還是讓他下意識地倒了一口冷氣。

　原本應當有一張俏明的臉龐的，從眉眼之間還能依稀看出驚世貌，然而，那張臉壑凸凹不平，橫七豎八盡是劍傷，有的深，有的淺，卻橫亙錯，同樣的猙獰……

　這、這……

　四面八方皆是聚攏而來的目，同的，驚愕的，不可置信的，幸災樂禍的……

　“天啊，你看那人的臉……”

　“怎麼會這般嚇人？”

　“會不會是遭了天譴啊……”

　“難怪要以面紗遮掩，嘖嘖，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裴居正慌地避開姜沉璧沉靜的目，一面將斗笠還了回去，“小公子……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還請贖罪。”

　姜沉璧接

　過斗笠，不遠傳來人尖銳的吃吃笑聲，“哎喲，我當是什麼天姿國的人呢，原來不過是個容毀盡的怪，裴公子啊裴公子，你怎麼不仔細看看，你方才究竟在維護怎麼樣一個丑八怪？”

　“發之父母，且不論這位姑娘究竟是……如何變現在這樣，到底與你我無關！非議他人，便是失了禮數……”那裴公子縱然再惱怒，到底修養使然，不能和子當眾對罵，氣的臉通紅。

　“事到如今你還護著，我說你是豬油蒙了心嗎？還是一對招子瞎了？”

　“裴公子，多謝你。”

　早該預料到的，不是麼？這樣的臉龐，早晚有朝一日會惹來非議的。

　只是這一次是孤一人，再也沒有人護在前了而已。

　姜沉璧不作聲地戴好斗笠，微微頷首，“是在下生的鄙陋，裴公子不必爭執。”

　“這會子知道理虧了？你以為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麼？”

　“我教清修之地，何人在此吵嚷？”

　就在折預備離開的時候，忽然那被那子的家丁攔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嘩然之時，只聽一把清朗男聲傳了過來。

　一襲青翩翩而來，如修竹，面似冠玉，端是一副湛然清俊的好容貌。

　男人徑自走到姜沉璧面前，輕輕握住的手，低聲道，“小師姐，你又是何苦？”

　你又是何苦？何苦將自己置于塵埃之中？你曾經是無仙啊，那個天賦異稟，名冠京城的鬼才符師啊。

　這一句話，竟然教姜沉璧所有樹立的防線盡數崩塌解析，眼淚霎時潰不軍、翻涌出，卻還是生生忍住了。

　的聲音很古怪，似笑，又含一哭腔，“……玄蘅。”

　“來人，這位小姐在我教清修之地喧嚷，有失規矩統，勸逐下山，此生不得再半步。”

　張牙舞爪的蘇小姐被兩個弟子溫和又堅決地勸退下去。姜沉璧覺到

　自己的一只手被男人隔著袖握住，男人的掌心寬和溫暖，一如往昔。

　玄蘅，你要帶我去哪？這句話在中盤旋，卻沒有出口，隨他去吧，他去哪里，也去那里。

　杜玄蘅拉著，一路穿廊過橋，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棟廟宇，此修葺得富麗堂皇，諸神寶相莊嚴，有悠遠沉重的鐘聲自遠傳來。

　杜玄蘅極目遠眺，群山連綿，飛云流，角帶著淡淡笑意。

　他生的剛，劍眉朗目，是以一笑十分好看，姜沉璧卻佯怒道，“喂，看到你家師姐被一個婆娘欺負，你很得意是不是？”

　“不是的，小師姐，”杜玄蘅側過頭來看，雙目灼灼，“從前，一直都是你保護我，如今，也終于能讓我幫到你一次了。”

　他這麼說，姜沉璧倒是想起來先才在扶鸞教，杜玄蘅門晚，加上那時候還沒有開竅，劍學的很慢，遭到同門上下一致恥笑，有人不就拿他取樂，杜玄蘅偏偏又是那剛直不阿的子，為此沒吃苦頭。

　多半的欺負都是被姜沉璧攔了下來，“行了行了，你們再這樣我告訴師父去！或者，誰跟我單挑啊？”

　很顯然，除了大師兄和平分秋，舉教上下不會有人能站出來自取欺辱。

　無仙洋洋得意，“師弟，去，誰欺負你，你今日打回來，我在旁邊看著，誰敢還手？”

　一眾弟子心虛，各自低頭瑟瑟發抖。

　打又打不過，師父又寵，完蛋。

　杜玄蘅卻道，“算了吧……無仙師兄，其實，也沒什麼。”

　“你這還沒什麼？你是有多佛系啊？看破紅塵了嗎？”姜沉璧，不，那時的無仙揪著他被作弄的破破爛爛的衫，“行，你不手，我來！”

　眾弟子抖得更厲害了。

　只見從師父的書房里拿出筆墨紙硯，在每一個弟子的臉上……畫了一個豬頭！

　“哈哈哈哈，這可是千年墨，諸位慢慢洗，洗

　掉了算你們的本事！”

　回憶往事，兩個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這可實在是，風水流轉哪……現下小師姐要靠著你罩我了，”姜沉璧幽幽嘆息，“你是怎麼想的，在這里建廟？”

　杜玄蘅笑了笑，劍眉之間劃過一哀，“小師姐，我一直念師父恩德，我想師父在世的時候淡泊名利，如今駕鶴西去，我還是想要他承世間香火……”

　姜沉璧點點頭，長嘆一聲，“你有心了。”

　“小師姐要不要進去拜一拜？”

　姜沉璧深吸一口氣，緩步踏那莊嚴廟宇，“自是應當的。”

　被供奉在中間的便是師尊的石像，不知杜玄蘅請了多能工巧匠日夜兼工，每一細節都分毫畢現栩栩如生，姜沉璧看著師父溫和寧靜的目，竟然淚目。

　目及旁邊，只見到一本厚厚的功德簿，上面記載著香客出以及許愿摘要。一頁一頁地翻著，姜沉璧道，“玄蘅，你去取筆墨來，我也添一個。”

　杜玄蘅笑道，“小師姐這是什麼話，你原就師父的弟子，有什麼心愿卻不能直接說的？”一面說，一面還是翻出筆墨紙硯給了。

　姜沉璧翻開那功德簿的最后一頁，忽然之間，目及一個清秀剛勁的行書。

　是杜玄蘅？微微睜大眼眸，只見上面寫了兩字。

　無仙。

　幾乎懷疑看花了眼，姜沉璧出手微微磨砂，杜玄蘅見遲遲不落筆，不由得笑道，“小師姐該不會有一大堆愿吧？那師父只怕是要忙不過來了呢！”

　“玄蘅……”姜沉璧有些訕訕，男人低下頭，正看到指尖所在，不由得也是一怔。

　兩個人皆沉默不語。在裊裊檀香之中，姜沉璧還是率先開口道，“玄蘅，我知道你想要我平平安安的，對不對？”

　這話明顯是要給臺階下了，只是一向溫和的杜玄蘅卻搖了搖頭。

　“不是的，小師姐，說實話，我心悅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