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玄蘅看了一眼姜沉璧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應了一聲，便退下了，杜玄蘅見到姜沉璧臉并不好看，以為還在為宮之事心有余悸，便主道，“要不要我陪同你一起去？”

　姜沉璧卻起，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放心，我省的分寸，不會失態。再說了，他也不會吃了我，你怕什麼？”

　曲丹宸在天澤司的南鶴亭，遠遠看到姜沉璧緩步而來，也不招呼，只是說了一聲，“隨我來。”

　姜沉璧跟著他到了一方祠堂，只見其中供奉的寶相莊嚴，赫然是師父的畫像，再見四下里燈火明明滅滅，而兩側位列的排位，都是自己分外悉的名字。

　扶鸞教的同門。

　曲丹宸冷著一張臉，率先在團上跪了下來，凈手焚香，禱告。

　姜沉璧看著那張被明明滅滅的燭火映照的一張桀驁俊的面容，一時無言。

　“這些都是我的同門。”曲丹宸在一片沉寂之中開口。

　“是麼？”姜沉璧的手指逐一拂過靈牌，淡淡的酸楚如同漣漪，在心中開。

　“有許多人，不，所有的人都過我大師兄，只是有些人，我不上來名字。”

　姜沉璧狠狠攥拳，面上努力調出不聲的微笑，“那麼，大國師可是覺得宮時過于莽撞，自己也有錯？”

　“佞不除，眾生生靈涂炭。會死更多的人。”曲丹宸的聲音如同古井一般了然無波，“我錯只是錯在不夠強而已。”

　姜沉璧冷笑了兩聲，心中那最后一溫也消之殆盡。

　“是這樣啊，既然大國師覺得自己沒有錯，那又何必找我前來？”語氣之中不自覺地帶了三分譏諷，“難不想要我再進宮一次？”

　“不，未雨綢繆，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曲丹宸折過來，上上下下打量姜沉

　璧，“你是自本司的師弟死后……唯一一個能與我合作之人。”

　姜沉璧心中已是十足憎惡，面上冷冷然一笑，“是麼？那還真是不勝榮幸。不過小子不比國師有懷天下之心，小子只求安穩過活罷了。”

　曲丹宸似乎很難理解的心境，微微皺眉，“你可知天賦異稟的奇才，要多久才能出一人？若是庸庸碌碌俯仰一世，那和這塵民又有什麼區別？”

　姜沉璧道，“我本就是臣民，無大志，鼠目寸，恐怕要辜負國師厚。何況……”完全折過神來，“何況這一次合作，我可是險些喪命，我有家室，也不擔心吃穿用度，何必刀尖，太歲頭上土？”

　“你若真是如自己所言那般安分守己，又怎麼會得罪攝政王？”曲丹宸緩步踱來，“你憑什麼以為，在中宮大、新帝登基，那老狐貍掌權之后，會留你活路？”

　姜沉璧心中一凜，先才已聽孟忘川說過，皇帝駕崩，朝代更迭，今時不同往日，雖然只是一個子，無關政要，但是和蕭云靖結仇已深。

　恐怕……

　曲丹宸注意到了的猶豫，本來麼，貪生怕死，人之常，于是適時地出一只手來，“與其要其牽制，步步驚心，倒不如將這顆大樹徹底連拔起，以免后患。”

　他的手修長，指骨分明，食指上面刺青了半只蝴蝶。

　就是這樣一雙手，執長劍，親手穿了的口，令真火焚，在絕中化灰燼。

　姜沉璧怔忡了一瞬間，將所有舊日的憤懣、委屈統統下，碾碎，化面上的平靜無波。

　“我不愿。”

　走出來的時候，杜玄蘅親自送了，“師姐，你和大師兄說什麼了？見他臉不大好看。”

　姜沉璧既然決計不讓杜玄蘅左右為難，自然不會將心中所

　想如實告知，遂道，“沒什麼，他心中還是放不下對蕭云靖報仇的事，我勸他從長計議為好。”

　杜玄蘅點了點頭，“師兄他就是執念太重……我總要守在他邊，若是真的有什麼大事當前，多一個人籌謀總是好些。”

　姜沉璧笑道，“大好的年華，也不必全賠給了他，你也要為自己打算。”一面說著，一面出手掌，“來，你我擊個掌，我就要回去了，日后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總之便是一句話，師姐我等著喝你的喜酒！”

　杜玄蘅點了點頭，一張剛面容上的黯然之轉瞬即逝，最終還是笑著同擊掌了一下。

　“師姐，一言為定。”

　回到三閣，孟忘川又給姜沉璧上了一次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道，“嗯，姓曲的給你的藥材倒是真的不錯，如此以往，三日之后，差不多皮變能潔如初了，如此才是一個標致的人兒。”

　弈也道，“世間百草，相生相克之間，也神奇的很。”

　姜沉璧卻微微橫過去一眼，聲音清淡，“若是我沒有恢復容貌，是不是就不能與你相認？”

　弈震愕一瞬，眉間轉瞬即逝的痛沒有瞞過孟忘川的眼睛。

　“丫頭，雖然這小子先才的確不仗義，不過這次你倒是冤枉他了，早在你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他就一路快馬加鞭給你送回來的。”

　弈沉聲說道，“你心中有氣，也是理所應當，若你不解氣，不如我也依葫蘆畫瓢地在臉上劃兩道，直到你滿意為止？”

　孟忘川道，“這是什麼話？”然而看男人神不似作偽，恐怕姜沉璧一聲令下，他真的能下的了手，遂急道，“丫頭，給句話！你們這般推來推去有什麼意思？人生苦短，得樂且樂，若是覺得能在一起便好好在一起，

　不能趁早合離！”

　未帶姜沉璧開口，司空凌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師父師父師父！南宮家二小姐找你來啦！說你答應讓在三閣小住一陣，好家伙，鋪蓋都帶過來了！”

　孟忘川：……

　沒必要，這個真的沒必要。

　姜沉璧和弈卻難得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一個拍了拍他的左肩頭，“忘川兄，人生苦短。”

　另一個拍了拍他的右肩頭，“得樂且樂啊！”

　出了三閣，姜沉璧和弈兩個人雇了一輛馬車，四面帷幕放下，小小的車中便只剩下兩個人咫尺之間對。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問，”弈嘆了一口氣，看兩個人現下的關系，他并沒有上來就挨著坐下，而是坐在了另一端，“你問吧，我必然知無不言。”

　姜沉璧點點頭，“好，還算你痛快……為什麼要突然消失？為什麼要換一個份？”

　“這件事說來話長。”弈斟酌了片刻，長嘆一口氣，“你先想想，我只是游江湖的一個閑散人士，一個市井混混，為什麼會被家收了當二公子？”

　姜沉璧一挑眉，“不是因為孟忘川他的娘被傾野誣陷了麼？”

　弈道，“是這話不錯，可是江湖上那麼多人，也并不是非我不可，他們需要的便是一個看上去廢柴不堪一用的家伙來吸引其他幾個世家的注意力，若是府上的公子爺都如同傾野一般，那麼明爭暗斗，家都會是風口浪尖。”

　“是以他們的目標已然定下……多會一點武功，可堪自保，又不能太過優秀，這才選中了我。”

　“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韜養晦？”姜沉璧笑了笑，“說實話，弈，有些時候我真真覺得看不你。”

　弈微微闔目安神，輕聲道，“如果可以，我又何嘗不想做一個

　富貴人家的閑散公子，心無掛礙，意無所執……只是我要走怎樣的路，在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了啊。”

　“我父母都是在我面前死去的，我記得他們死時候的樣子，我娘告訴我，只希我平平安安長大，可是怎麼能做得到呢？庸碌無能就意味著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利用，被人拋棄，被人殺死，我見到他們死的時候，便在心里暗暗立誓，我，絕不要這樣活著，絕不要重復我娘那般悲劇的人生。”

　他用平淡的神和語氣說出那樣的話，饒是姜沉璧已經有所準備，卻還是在心中微微一。

　“那后來……”

　“后來我被一個江湖組織收養，了他們的一份子，他們會傳授給我武功，會給我邊安幫手，但也是監視我的人，我要為他們所用，為一把刀……”

　“在你被攝政王劫走的時候，他們突然毫無道理地召我回去，你知道的，我……我的能力，不足以反抗他們。”

　姜沉璧咽了一口唾沫，一時間無言以對，自然知道對于一個男子來說親口承認自己的力所不能及是何等殘忍。

　“不過我和他們談了條件，讓另外一個屬下去救你，那個人離赤。”

　“果然……”難怪先才離赤給孟忘川塞了一張紙條，想來便是杜玄蘅剛走，他便后腳趕到，搜尋過攝政王府卻沒有見到人。

　“如此說來，江洋大盜離赤，還有說書先生陸云間，都是你們的人？”

　弈點點頭。

　“原來如此。”姜沉璧笑道，“我竟然是個糊涂的，一直都被瞞在鼓里。弈，我有一句話要問你，無論何其不堪，你都要如實告訴我。”

　男人神一凜。

　“你說。”

　“既然你都這樣說，那麼當初和我親，也是你們教的計劃？還是說，我只是這盤大局中的一個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