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的聲音很快就被湮沒,因為四面八方里的呼聲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了過來。
“吾等參見主大人,愿為大人左膀右臂,任其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姜沉璧道,“難道那些被抓過來的弟子……皆是為了這個?那蕭云靖也真是煞費苦心,可是我看左不過十幾歲,如此年,就算天賦異稟培養出來,姓蕭的老狐貍半截子都要土了,這不是江山易主麼?”
弈怔怔地盯著那一方小小的背影,倏然之間,回憶如同紛紛揚揚展翅而來的銀蝶,一下子占據了腦海。
他十四歲那年,一歲。
半大的娃娃,看上去干癟瘦的,一點也不好看,可是那是被母親在冬日的大雪天給他的,他至今都記得母親的話,“我兒,娘親這一輩子,是被一個字困住了……到死也不得善終,你和遂意妹妹是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故了,你一定要記住,從今往后,相互扶持,好好活下去……”
他接過那一方小小的襁褓,看著懷中嬰閉的雙眼,抖著跪了下去,“娘,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
母親的手已然枯瘦如柴,從被褥之中探出,想要拭去他滴滴答答流下來的眼淚,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看著母親那愧然的眼神,忙自己將眼淚去,“娘親,孩兒不哭了,不哭了,娘親放心,孩兒一定照顧好妹妹,定不讓任何人欺負……”
他將嬰兒小小的手放在母親枯瘦而脈絡分明的掌中,母親綻放了一個虛弱至極的微笑,是人遲暮最后的回返照,最
后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一聲哀哭響徹那一方小小的宮苑,三三兩兩的宮人俯首跪下,他打開了兩扇雕花窗欞,窗外正是漫天飛雪,不知哪一的宮中傳來竹歌舞聲,而這一切繁華下埋藏的枯骨,卻無一人知曉。
懷中嬰孩倏然之間張開了黝黑澄澈的眸子,沖他出了一個懵懂天真的笑來。
“……妹妹。”
“弈、弈!”姜沉璧的聲音把他從幻象之中拉了出來,他尚且有些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離赤低了嗓門驚,“姜姑娘了你半天,難不你被那些妖迷了神志?”
弈連忙暗自誦了一遍靜心咒,再看臺上,除卻先才那之外,又多了一個弟子,此人他還有些印象,正是先才在擂臺賽上,角逐八強的其中一位,似乎是流水宗門下的弟子。
“這是我派的大師兄!”楊秋爽低聲說道,“大師兄也被關在這里?”
“噤聲,”陸澤低的頭顱,提醒,“我們還不能暴行蹤。”
那弟子果然是弱冠之年,一襲白,饒是被囚數日,雙手反綁,形容有些憔悴,上臺的時候已然不卑不,脊背的筆直。
有人在一側道,“見到王爺,還不跪下!”
那弟子傲然仰頭,“霍國法綱紀,萬民人人得以誅之,今時今日你一手遮天,我殺不了你,可是想要我屈從與你,做你的走狗,哼,你做夢!”
他話音落地,立即上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手執鐵,生生擊打在男人后膝,強迫他跪了下來,四面篝火燃燒,蕭云靖端
坐高位,冷冷地俯瞰著男人,語調四平八穩,“孤王知道,江湖人士最重氣節,孤王也是求賢若之人,不會折辱你,你便同我的一個屬下過上兩招,若是贏了,去留自便。”
那弟子縱然再看不慣蕭云靖,恨之骨,卻也想離開此,聞聲抬頭哼了一聲,“我憑什麼相信你?”
“機會孤王已經給你了,用不用,由得你。不過我手下向來不會留無用之人,若是你輸了,”蕭云靖的角勾出一個冷的笑紋,“殺。”
“來人,給他松綁,你要什麼武?”
那人冷冷地掃過去一眼。“不需要!”
很快有一個黑袍蒙面人被帶了上來,那人量并不高大,腳步也有些虛浮,看上去并不能算是什麼絕世高手,然而上來卻先發制人,雙刀在手腕中抖了一個花,二話不說直接向那弟子砍了過去。
弈一行人默不作聲地圍觀著戰局,楊秋爽道,“這個人的刀法不錯,但力似乎被牽制了,應該不是大師兄的對手。”眉間浮現喜,陸澤卻毫不敢放下心,“只怕這老狐貍不肯言出必行,若是他不放人,我們又當如何?”
弈道,“若是不放,我們便兵分兩路,我和沉璧、離赤一隊,你們三人一隊,我們隨著那弟子看看他被帶向什麼地方,你們三人在這里趁勢制造混,最好能將人馬引開,若是能救人就最好,若是不能,也要全而退,不要戰。”
陸澤點點頭,“是。”
果然如同楊秋爽所說,那黑袍人雖然一板一眼底扎實,卻終究不及白弟子的一雙手
掌,最后被一掌掀翻在地,捂著口吐出一口來,掙扎不起,他似乎費力地仰著頭,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刀穿心,整個人呆怔片刻,倒了下去。
高座上傳來掌聲,蕭云靖淡淡笑了一笑,“一早就聽聞流水宗的綿紗掌出神化,我看你也算是得了幾分真傳。”一面轉向側的,“梵音,看清楚了嗎?”
揚起明如同桃李一般的小臉兒,“看清楚啦!”飛步上前,一雙春筍般的小手便如兔,靈無比,雖然力道不可同日而語,然而其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氣韻。
“這家伙調教出來的小妖,竟然有如此本事!”離赤驚訝之余,心有余悸,“真是想不到,難怪蕭云靖要把五大宗的高手全數請來,才不過多大的年紀便有如此本事,倘若假以時日,簡直不敢想象!”
弈聽到“小妖”三字,心中猛然一,細細的痛如同銀針一般無孔不,只是不能說些什麼。
臺上那弟子驟然驚覺,將長劍扔在地上,“蕭云靖,你真卑鄙!”他說完,竟然撲上來就要刺殺高座上的男人,卻被兩個屬下住,反減雙臂。
“天下武學,不都是互相借鑒傳承的麼?”蕭云靖慢條斯理地飲盡杯中酒,一雙眼眸狡黠如同狐貍一般,“我難道你手了嗎?”
“更何況,相較于孤王,我倒是覺得你殘害同門之罪,更勝一籌呢。”
那弟子瞪著一雙逐漸彌漫的赤紅眼眸,一時間不曾明白蕭云靖話中含義,蕭云靖微微直道,“你為何不看看
,那個被你殺的人,究竟是誰?”
他話音落地的同時,坐在旁側的銀鈴一般咯咯咯笑了,那弟子神從驚詫到震愕,逐漸不可置信,一步一步踉蹌著走過去,待緩慢蹲下,揭開那個倒在地上的黑袍人面紗時,整個人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聲。
“出什麼事了?”隔得遠看不清況的眾人面面相覷,只有陸澤神沉重地低下頭,“那是我們門下的弟子。”
一瞬間,無需多言,眾人盡皆變。
令武林中人自相殘殺,再讓那圍觀百家之長,最后他坐收漁翁之利……
就算有心反抗之人,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滿同宗弟子的鮮,還有幾人能有頑強心志?
“大師兄……不要啊!”楊秋爽忽然之間一聲驚呼,那后半句立刻被陸澤捂著口堵了回去,眾人只見白弟子手起掌落,拍在了自己的眉心,一瞬間,噴涌而出的如同盛放在空中的曼陀羅花,大片大片赤紅綻放。
他自刎了。
楊秋爽想來和同門之間深厚,一瞬間眼淚不控制一般滾滾而出。
不過短短數日之間,為何一切都能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為什麼所之人,所在乎的親故,要一個一個地離遠去,而,空有一武功,卻躲在暗,無能為力?
嘩啦啦……
不遠傳來鐵索在地上的沉重聲響,約約可見一襲欣長的青被人押了上來,他步伐走得很慢,蕭云靖仿佛難得好脾氣了一次,竟然也不催促,只是注視著男人拾階而上,待到那人轉過時,姜沉璧和弈倏然一驚。
是孟忘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