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順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待到他提醒之后,姜沉璧一瞬間臉通紅,干咳了兩聲,男人卻獨獨不肯放過似的,微微俯下來,還煞有介事地行了一個禮笑道,“好姑娘,你請告訴我,我的妻子人在何?”
姜沉璧作勢要打,弈又道,“打完告訴我也。”
這下子反而下不了手了,上又吃了虧,撲撲的小臉如同桃一般,恨也不是惱也不是,最后一跺腳,“我告訴你吧,那個人姓離,名赤!人家就在停云重樓地等著你回去呢!”
翌日,弈帶人去了天澤司理此事,順便將重傷的杜玄蘅帶到了三閣,姜沉璧心中掛心杜玄蘅的傷勢,也趕去三閣查看,好巧不巧地撞見孟忘川在藥寮抓藥,敲了一下南宮錦鳶的頭,“笨死了,教你也教不會,一邊去,別礙我的事!”
南宮錦鳶不服道,“喂,教過我的私塾先生可是都說我冰雪聰明天賦異稟呢,究竟是我不通藥理,還是你不會教?”
孟忘川冷笑兩聲,“你確定不是因為他們打不過你嗎?”
“……你!”
兩個人打打鬧鬧,姜沉璧躲在暗,忽然之間笑了一聲,只見那二人飛快地分開,隔了三丈遠,各自臉上都是滿滿的嫌棄。
“忘川兄,別老是欺負二小姐,你教過這麼多徒弟了,這可是最的一個,耐心這點兒。”姜沉璧倚門而立,含笑調侃,孟忘川憤憤道,“?不是我徒弟,是我的祖宗!親祖宗!”
這邊南宮錦鳶看到姜沉璧匆匆而來,料想必然是有事,自己便引退了下去,姜沉璧收斂笑意,“忘川兄,你應該知道我是為誰而來的了……我師弟現下怎麼樣?”
不提還好,一提孟忘川也變了臉,“我說,你師弟到底是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你知不知道送過來的時候,連我也嚇了一跳……紗不是紗,只是襤褸的布條掛在上,全被染浸了和傷口牽連在一!什麼鎖骨
,肩胛,小腹,四肢……輕的只流淋漓,深的卻是模糊,森然見骨。橫七豎八的傷口……簡直是……”
雖然先才在地牢之中已經聽聞杜玄蘅的傷勢,但是親耳聽到,姜沉璧卻還是皺了眉,一顆心仿佛是被無形的手攥,順帶著對于曲丹宸的恨意便更深一重。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此人,讓他濺三尺,跪在師父的靈前謝罪!
“那他現下……”
孟忘川沒好氣地說道,“要是人死了,我也沒必要同你廢話了,但……我拜托你啊小姑,不要把這些命垂危之人盡數往我這里送好不好?在下是通醫,不是閻王老子,你讓他們斷氣在我這里,那是要壞我招牌的呀!”
他碎碎念地嘮叨著,卻還是帶著姜沉璧來到了落塵居。此坐落參差的吊腳竹樓偏居一隅,竹林環繞,看上去清幽僻靜。青石板階院落,石桌上的木箕盛了各類藥材,旁側四個藥爐蒸騰出裊裊白煙,幾個白弟子正執扇煨火。
見到孟忘川,眾人紛紛站了起來,“師父。”
“昨日送過來的那個人呢?”
“神醫,你要的藥材我已經帶過來了。”未帶那弟子答言,后忽然傳來一把清澈溫婉的聲,姜沉璧回首去,一襲素清長衫的子抱了大捧草藥,眉眼秀麗端莊,氣質出塵,由四五個背簍的藥引出,自竹林之中緩緩行來。
南宮漪珠?
姜沉璧看了看南宮大小姐,對面穿素的子亦對含笑點頭,這把弄蒙了,還是孟忘川在一側解釋道,“你師弟傷的太重了,又是倉促送過來,我這邊還缺了幾味藥材,就讓南宮府送來過來了。”
“原來如此,”姜沉璧恍然大悟,“多謝南宮大小姐。”
“師父!師父……師父不好了!”里屋急急匆匆跑出來一個小徒,“師父,昨日送過來那一位公子……他他他……他又吐了!”
“什麼?”素日冷靜自持的孟忘川也變了臉,蹙眉喃喃
,“不可能啊……我明明已經……”登下也顧不得言語,兩步上前挑了簾子進屋,一群小徒弟急急忙忙地退讓到了一側,孟忘川掀開素煙羅床帳,抬手扣了男子的手腕,片刻沉寂,修眉漸凝,口中喃喃,“昨日才將將穩住的病勢,如何今日又發作起來?”抬眸一掃,急促喝命道,“小四小五,速取我那檀盒里收的銀針來,你們幾個好生抬去里屋去,那紫珠若是熬好了便盛上,快!”
落塵居上下頃刻忙作一片,取藥材的,盛藥湯的,兩三個弟子小心抬了昏迷的男人進偏屋,姜沉璧來不及思索,亦跟隨進去,只是看人影進進出出,肩而過,分外匆忙。雙拳始終攥著,手指泛著森然的白。
“那什麼,丫頭啊,”耳畔一道無奈,男聲斷了他的思緒,“我知道你擔心,但是如今這形勢……你不回避一下麼?男有別,終究不便……”
姜沉璧茫然四顧,這才發現那些不相干的弟子早已不見影,留下的唯又孟忘川和司空凌,還有一個男徒弟,偌大室只有一個子呆愣愣杵在那里,登下尷尬不已,一面道歉,一面忙不迭退了出去。
竹樓外的院落中央,那小石凳上多了個男子,迎風而立,神若修竹,正是弈。
“他怎麼樣了?”
“不知道。”
“究竟是為何人所傷?”
“……不知道。”
姜沉璧只覺這一連串的問,如同在口碎了冰凌,帶著寒意和細的痛蔓延開去,細細研磨著。
是了,什麼都不知道。
恍惚之間仿佛再次回到了扶鸞教中,第一次見到杜玄蘅的時候,那時年才不過八九歲,被一群半大的教中子弟圍著取笑,因為他生的白凈瘦弱,子也是靦腆,更兼家世不顯赫,曲丹宸分明知道,既不參與,也不組織,只是遠遠地作壁上觀,看不下去,一張破云符甩過去。
“干什麼干什麼?你們有多大的本事,如今都學會欺負新人了啊?
”
驕傲的年緩步上前,用傲氣致的下一一點過眾人,“魏滿貫,我知道你是上京的富家爺,家中優渥,一路把你寵上來的,不過單憑你這一紈绔氣和那不流的功夫想在這里橫行霸道,是癡人說夢。不信你就給我試試看!”
被點名那一位大氣不敢出。
“李穆然,上一次我記著你小練是第八十又三名,明日你敢后退一名,我就上書告訴師父你做的好事,到時候你二人就在后山好好談,你放心,便是慘聲破天,外頭一靜也無。”
站在一群弟子中間的人連連稱是,冷汗涔涔。
“蒙燦,我這里恰好有一封手書,看字跡倒是有幾分相,落款是給薰兒師妹的,你說你是自己老老實實贖回來呢,還是讓上上下下的弟子一睹文采?”
“別啊無仙師兄!小弟知錯了,您要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呢?”
四下里被點名了一個遍,眾人蔫了一大半,還有人不死心地問道,“無仙師兄為何偏幫此人?太不公平了吧!”
“不公平?”穿尋常布,一雙眸子卻如同琉璃一般的年緩步下了臺階,抱臂而行,“你們一群人針對人家一個剛門不過數月的新人,你同我談公平嗎?”
問話的人啞然,面上仍有不服,無仙咧一笑,出一顆邪氣的小虎牙,至于為何偏幫他嘛……
“三個字,爺樂意。”
他是的師弟,他的所作所為,心中所想卻未曾告知于。不知道究竟是不敢,不愿,還是覺得亦無能為力?
這種重生一世,無力的覺。
杜玄蘅自然是不會怪的,他只會說,“小師姐,放寬心,這就是我的命數,何況本來就不與你相干,你何必自責?”
可是那是不一樣的啊!明明已經重生了,已經將上一世的避世和猶豫踩在腳下了,怎麼還能眼睜睜地看著邊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自己卻毫無作為?怎麼可以?
原本清秀細致的面上浮現出陌生戾氣,
將雕刻細的眉眼悉數籠罩在霾之中。姜沉璧很清楚自己這般鮮明的念,是對曲丹宸的殺心。
不自責?只有殺了他才能不自責。
竹樓門開,驀然回神去看,卻是個弟子面無神,匆匆端了漱盆直后院,盆上搭著分辨不出的帕子,盆中漾著濃稠而刺目的水。
又一個,再一個。
姜沉璧徒然背過去,閉上眼。漸而浮現出朝夕相對的一幕幕,仿佛在心頭撒了一把銀針。
“丫頭,”忽然一把清泠泠的男聲,倚門而立,神染了些許倦怠,“進來吧。”
竹樓陳設簡約雅致,紅木屏風隔了左右,梅花方案擱了茶,兩旁藏藍團,倚墻而立的木柜方閣,陳列百種草藥,濃郁的沉香味四下彌漫。
兩人對坐,孟忘川沒有言語,如凝脂般素手執了茶壺,緩緩斟了兩杯茶,一杯推了過去。
姜沉璧面上分不清焦灼還是無奈,喚道,“忘川兄”一把扣住了手腕,目灼灼,“到底怎樣?你……你直接說了吧,這樣子我實在是怕了。”
孟忘川手腕一翻掙了去,面上浮出三分諱莫如深的笑意,“丫頭,見你心急火燎的模樣,卻不是為了弈。若是他知道了,不知該如何失?”
姜沉璧抬手一灌,茶湯盡數口。
“你就別開玩笑了,分明知道,這兩個人是不一樣的……再說了,就憑你和我師父的關系,這可是他的弟子啊!你就算不為了我,也為了我泉下有靈的師父……”
“好好好,你聽我說。”
姜沉璧一雙琉璃眸子盯著他,仿佛一說話,便是生死的判決。
孟忘川收斂笑意,肅容道,“杜公子的命,堪堪保住了。只是傷的過重,那皮之傷不提,力紊,筋脈俱損,如今子又虛弱,扛不住霸道藥。我只得以溫的藥材緩緩療傷,然這麼一來,耽誤了經脈復原,只怕是……”微微一頓,覷了對面人的面,輕聲嘆氣。
“只怕是……再不能習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