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著聽的氣話，煞有介事的詛咒，可是都沒有，姜沉璧的聲音很輕，“若是負我，我便躲你一生一世，天涯海角，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聲音輕，甚至沒有一一毫咬牙切齒的味道，男人卻陡然驚住，“再也見不到”的詛咒，原來對他而言重于一切。

　逐漸地，弈覺自己的軀似乎恢復了力量，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亦或者是臨死之前回返照，可是很快這兩種可能都被自己否決了。

　首先，丹田之那一溫暖的力量逐漸游走到四肢，絕對不會是自己覺出現了偏差，其次，他就算是重傷，好像現下還不至于到了“瀕死”的地步。

　那麼，這一力量的來源就只能是……“你干什麼！”男人推開了主獻吻的，聲音在倉促之中顯出些許氣急敗壞來，“你為何要……”

　姜沉璧抹了一下角，笑意狡黠如貓，然而臉卻迅速地蒼白，“好薄的男人，吃干抹凈了，你倒來嫌棄我？”

　弈深吸一口氣，不知自己應當懷有怎樣的心境面對面前的，“我都說了，我一個將死之人……你沒有必要給我運轉周天，沒用的！”

　姜沉璧閑閑地回道，“我知道啊。那又如何？我也出不去，你早早地死了，我一個人等死豈不是更無聊嗎？給你輸一點力是想讓你多陪我一陣子，你可不要想多了。”

　男人沉默半晌，終究沒有再說話，真是奇怪，他們兩個人那樣熾熱又綿長地親吻之后，居然各自一方，沒有依偎纏綿，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就這

　樣維持著石之的安靜，安靜到甚至能聽清水滴滴落的聲音。

　最后，還是姜沉璧率先打破沉默，“喂。”

　男人橫過來一眼，“我？”

　“這里只有你我哎！我不你，我鬼嗎！”

　“干嘛？”男人的聲音似乎還想表示一點不高興，下一刻，的眼神已經瞪了過來，“你說干嘛？我又賠力，又賠上我的……你居然是這幅態度？像話嗎弈？”

　男人將頭別到一邊，分外傲地說道，“我又不曾求著你上啊？你若是真的覺得吃虧了，我現下又不了，大不了讓你親回來就是。”

　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副理所當然又吃虧的樣子，姜沉璧被他氣的不輕，恨恨比了一個想要踹人的作，自己又險些沒有站穩，只得悻悻地坐了下來，捧著男人給買的年糕大嚼特嚼。

　弈那邊卻沒有過多的反應，似乎在閉目安神，姜沉璧看男人那里一片寂靜，心中有些不祥，“弈？弈？”

　男人那邊了無應答。姜沉璧連忙將年糕擱下，三兩步奔了過去，抓住男人的肩膀拼命搖晃，“喂？喂！你別同我開玩笑啊！你給我醒醒！”

　不應該，已經將自己大半的力輸給了男人，按理說怎麼也應該撐上一陣子，絕不會現下就昏過去不省人事，可是男人的確地倒在那里，漆黑的睫羽低垂，仿佛沒有一生機，姜沉璧抖著出手去探男人的鼻息，只覺時有時無，氣若游。

　深吸一口氣，還待再要給弈推宮一次的時候，男人卻忽然將眼睛打開一條，“

　我快不行了，需要人再親一下。”

　姜沉璧：……

　“滾！”

　毫不留地甩下男人，卻在不經意之間看到弈微蹙的眉，心中很清楚，油盡燈枯，他不過是靠一真氣吊著撐到現在，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才故作玩笑。

　知，都知，卻要佯裝不知。

　這種覺，還真的是……

　“弈，”收斂所有的失、無措、彷徨之后，姜沉璧的聲音反而釋然了許多，“你從來沒有同我說過你的往事……我想聽聽，你告訴我吧，好不好？”

　黑暗中，男人微微笑了一下，狹長優的眼中似粼粼有，“曾經啊？曾經我是燕京的萬人迷，不知道有多姑娘對我暗送秋波，我出門的時候……”

　“誰要聽這個！”姜沉璧笑罵，“你那些風流韻事給我略過，我要聽的是你……”也不知到底是什麼時期，“是你不招桃花的時候！”

　男人無辜眨眼，“我一直都很招桃花。”

　姜沉璧：……

　“好好好，不逗你說笑了，”弈眉眼彎彎，“你想聽的是小時候的事兒罷？”

　姜沉璧哼了一聲，選了一個距離男人不遠也不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其實……”男人的聲音放輕了些許，面上似乎帶著一笑意，可是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那笑意只在臉上一閃而過，并沒有到達眼底，姜沉璧很悉這種笑容，心中竟然有些酸。

　“我是宮里長大的。”弈道。

　難怪，其實姜沉璧早就應該想到的吧？男人在府如此不寵，和一個棄子無異，然而周氣度非但不油膩紈绔，反

　而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大家風骨。

　“我娘去的早，臨走之前將妹妹托付給我，要我好好照顧。”弈緩慢地展開手掌，看著上面已經染的紋路，似乎微微垂下眼睫，“我……沒能保護好。”

　姜沉璧瞳仁驟然一。

　“軍之中，還那麼小……就和我走散了，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還活著過得怎麼樣，我所能記住的只有那一日我拋下一個人逃命，我……”

　他十指發間，聲音帶著一不可抑制的抖，“我沒辦法，沉璧，你知道麼？我沒辦法啊。”

　過往的一切，似乎都在弈的回憶之中慢慢地浮出水面，難怪，他每一次都主擋在眾人之前，姜沉璧無法勸男人，亦不知道這糾纏多年的夢魘到底是他埋藏多久的痛，只能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本以為，提及過往總會有一些讓人開心的事的，譬如自己曾經在扶鸞教一樣。

　原來真的有人生下來便在叛戰火里，顛沛流離，每一天都是在茍活。

　“不管是你娘親還是你妹妹，們應該都希你好好活著。”姜沉璧低聲道，“弈，我們要走下去，走下去才有一線希。”

　男人轉過頭來看著，半晌，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所以之后無論是在死士營還是在刑司，亦或者在民間東躲西藏的時候，我都告訴自己要活下去。”想想復而問道，“你呢？你就沒有什麼要代的？”

　姜沉璧笑了笑，“你的經歷也太曲折彩了，相較之下我的簡直不值一提，就

　是早年間在市井廝混，后來扮男裝混扶鸞教，戰戰兢兢這些年……”

　弈出聲打斷，“戰戰兢兢？我看你混的還是如魚得水的。”

　姜沉璧道，“我也怕被發現好不好？我們師父重男輕，那些制服布陣的招數傳男不傳，我不是不服氣麼？可是想要一直偽裝男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我在教中都不敢怎麼開口的你知道麼，忍的很辛苦。”

　“那你……在無仙那一世，是什麼樣子？”

　姜沉璧笑了一聲，似乎有幾分狡黠地看向男人，“那一世長得五大三，滿臉麻子一痘，如何？”

　弈似乎微微驚訝地瞪大眼眸，姜沉璧反而追問道，“若我以那副容貌見你，你還會不會心？嗯？”男人還不及回答，先搶道，“撒謊是小狗。”

　這下男人完全笑起來了，“其實，我不甚在意容貌這種事，誰沒有年老衰的那一日呢？”看姜沉璧并不完全相信的模樣，又補充道，“真的，早年間在市井廝混的時候，為了躲避追殺，我什麼樣子都易容過，那時甚至想著，若是能讓我安安穩穩地度日，便是丑一些又何妨？總會遇到一個不大嫌棄我的人，是不是？”

　他說這話的語氣倒是低沉溫，很是真誠的樣子。姜沉璧微微偏過頭看了男人一眼，兩個人四目相對，就在這黑暗之中，竟然恍然間有了一眼萬年的覺。

　猝不及防地，弈忽然坐直了，面上陡然收斂，姜沉璧問道，“怎麼了？”

　男人沒有出聲，卻用口型無聲回答了。

　“有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