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桃花尊主這尷尬又故作鎮靜的模樣，確實有意思的。

　謝秋桃得到許可，就開始放開手腳折騰起來，挪石橋兩側的石雕，改宮殿廊柱之上的陣紋。

　左凌泉剛才聽老祖講述，也有點理解，在旁邊搭手。

　桃花尊主能坐到現在的位置，絕非愚鈍之輩，只是曾經無人教罷了。

　在旁邊看了片刻，就明白了此地封印的髓，心中豁然開朗，兩人徘徊不定之時，還會開口提醒兩句。

　很快，巍峨宮殿的大門，在“咯吱吱——”聲音中緩緩開啟。

　團子躲在桃花尊主的擺后面，探頭觀，迎面吹來一風，嚇得它連忙了回去。

　左凌泉手按劍柄，確定宮殿里沒有任何異樣后，才看向其中。

　殿并沒有什麼妖骸骨，看起來就是一座華雅致的宮閣，兩側有偏殿，主殿則是排的書樓，上面卷籍整齊擺放，庫藏恐怕不下數萬卷，但都是打發時間的閑書，大殿正中是一張長案。

　長案上擺著一盞千年不滅的琉璃燈，散發出暖黃火，照亮了桌子上攤開的卷籍。

　一化為晶瑩白骨的人影，趴在長案上，白骨右手出一指，可見指尖的桌面上有些許磕痕。

　宮殿部構造特殊，雖然有殘損痕跡，但大完整，書籍更是完好如新，如果不是明知這座地宮已經在地底長眠數千年，說是白骨剛死幾年，左凌泉恐怕都不會懷疑。

　桃花尊主眼神稍顯慎重，走到書案之前，仔細觀察片刻，才招手讓三人一鳥過來。

　左凌泉在琉璃燈附近站定，并未那白骨，仔細查看桌面上的刻痕。

　刻痕全是字跡，蠅頭小篆寫滿了長案。

　左凌泉略微看了遍，寫的是這白骨的生平，其原本是天機殿的殿主，名為楚荀，算是正道魁首之一。

　當時天魔頻繁降世禍人間，每次都是一場滅世浩劫，無奈之下，道家祖庭聯絡其他幾洲的仙道梟雄，以封印太神君之法，破壞天地平衡，鎖死了九洲天地。

　此法相當于把九洲大地的‘天’降低了一大截，讓世外天魔沒法容，而副作用就是‘天’的高度，限制了九洲生靈的上限，同樣沒法再生長到‘九垓境’。

　這種閉關鎖國、自廢武功的求生之法，是個人都知道不可取。

　但當時的人族已經沒了辦法，一場接一場的浩劫席卷九洲，哪怕躋九垓境的修士，面對世外天魔勝算也只有五五；想再往上爬，這座天地就裝不下，得飛升天外了。

　趴在桌案前活活老死的楚荀，言語間并沒有駁斥這種做法，反而很敬佩那些人——因為那些選擇此法的山巔梟雄，完全可以飛升天外追尋永生，沒必要搭理九洲大地的生靈浩劫；他們斬斷長生道，等于放棄了一切困死在這片天地，所求只是給和他們毫無關系的九洲生靈，換來一份太平。

　但楚荀依舊不贊這種做法，他被囚至死，就是因為在道家祖庭封印太時出手阻攔。

　楚荀的觀點很明確——人在天地之，就不可能改變天道法則；封印太可以把天魔排斥在家門之外，但不平衡的后果，是整個九洲大地為死地，在封印太神君強行干涉天道那刻起，九洲大地就已經在慢死亡了。

　左凌泉看到這里，覺得楚荀的觀點和現在幽螢異族的觀點大同小異，只是理解更深刻一些。

　但楚荀接下來的話，卻讓左凌泉有點驚異。

　楚荀被囚之后，不了解外界，但預測了九洲未來的變化——不平，盛衰，致使北方開始衰落；而南方則氣過盛，天地失衡。

　當天地不穩定到一定程度，會開始自行干涉，嘗試恢復，人族注定不住；就算住天地，不均之下，也有可能導致四方神祇出岔子。

　比如南方屬五行之火，為天地氣最盛之，沒有太制，很可能逐步掙天地束縛，化為魔神為禍人間！

　左凌泉看到此心頭一震——楚荀被囚至死，本不了解外界況，但他預測的事，后來的幾千年確實發生了；九之一的竊丹，就掙了天地束縛，差點滅掉了整個玉瑤洲。

　如果說是‘逐步掙’，那……

　左凌泉了旁邊的靜煣，忽然覺得事有點不對勁兒了。

　桃花尊主看完了書案上寫的容，心里對師尊梅近水，為何在竊丹之戰后叛逃，有了點新的理解。

　不過桃花尊主并未因此就懷疑曾經所行之道是否正確，見左凌泉、謝秋桃都若有所思，開口道：

　“這些事，上玉堂必然都知道，只是沒告訴我們罷了。這位楚荀仙尊，可能是心系九洲的圣人，但幽螢異族大半不是；幽螢異族打通長生道，多數只是為了求個人長生，本不會管九洲生靈的死活。”

　謝秋桃小聲道：“上面說人族干涉天地，會出子，竊丹就應驗了說法……”

　桃花尊主沉默片刻后，給了個比較殘酷的回答：

　“竊丹只能毀玉瑤洲，人族打得過；世外天魔掠奪的是九洲大地的一切，次次都是滅世，人族不一定能打過。兩害相權取其輕，正道六仙君堅守先人道路，可能只是想讓九洲生靈的太平日子持續得更久些。”

　“那拖再久，子還是會來呀……”

　“如果知道‘抗逆天命者死’，就迫不及待把長生道打開，繼續和天魔打架，本來可以安安穩穩再活幾輩子的底層生靈怎麼辦？天就算真塌了，也是上玉堂他們扛著，比我們更在意這些。”

　謝秋桃想想也是，沒有再問了。

　湯靜煣聽了半天，不太懂，想了想話道：

　“朱雀是凰老大，也五行主火，要是朱雀造反，咱們怎麼辦？”

　“嘰？”

　團子嚇了一跳，用翅膀了湯靜煣，意思應該是：“老娘，這事兒怕是干不得。”

　桃花尊主則是聳了聳肩：“竊丹造反，是想篡位，掌控整片天地；朱雀已經是天地支柱之一，可以說就是天地本，你見過皇帝造自己反的嗎？它老人家真發火，也是試圖恢復天地平衡。”

　“它可以把青龍白虎什麼的都滅了呀，一家獨大，稱王稱霸。”

　“嘰？！”

　團子滿眼震驚，想捂靜煣的。

　桃花尊主有些無奈：“五行相生，把其他四樣滅了，自己不也沒了？妖魔也有所求，不要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哦……”

　靜煣這才罷休。

　左凌泉也暗暗松了口氣。他在足食的九宗安安穩穩長大，無論聽見什麼理論邪說，都不可能懷疑上老祖所作所為的正確，搖了搖頭道：

　“一個上古修士的言罷了，后事怎麼應對，還得看我們自己，還是看看有沒有留什麼好東西吧。”

　桃花尊主掃開了腦子里的些許思緒，在書案前仔細查看，最后從琉璃燈之中，取出了一顆通晶瑩的珠子——珠子呈雪白之，半明，看不出什麼材質。

　謝秋桃湊到跟前打量，好奇道：

　“這是什麼東西？”

　桃花尊主也沒看出底細，拿在手里以神識探查珠子部，結果臉就驚了下，繼而出驚喜之：

　“好強的神魂之力……這應該是楚仙尊在壽數未耗盡之時，自盡強行拆散魂魄，以法把神魂之力封存在魂珠里面，留給后人的。被囚至死，沒法攜帶神兵利，能留給后人的也就這個了。”

　左凌泉躋幽篁巔峰，對神魂已經有了大略了解。

　玉階分為幽靜、爽靈、胎三境，分管人、地、天三魂。

　修士想要提升境界，得以功法溫養神魂，直到人魂圓滿才能接下一境。

　溫養神魂和淬煉魄完全不同，沒法靠天材地寶堆，進度相當慢，唯一的捷徑是掠奪其他生靈的神魂之力滋補自——這也是為何很多妖魔都會吸氣、傷人魂魄。

　掠奪他人神魂是絕對的邪道手段，因為需求量很大，幾萬條命才能聽個響，一般沒人敢這麼玩。

　修士想要快速提升境界，正常的辦法都是去斬殺道行較高的妖魔，以正當途徑獲取殘存的神魂之力。

　不過即便是如此，也有些許心智不堅的人，被獲取殘魂侵擾心神，從而心大變魔。

　一位巔峰仙君自盡，強行留下些許神魂之力，煉化為己用，雖然沒法讓人一飛沖天，但只要能讓玉階修士提升個一境，那就是山巔仙尊夢寐以求的至寶，對應資質平常的修士來說，就是省去了幾百年的時。

　不過神魂一道太過玄乎，這玩意也不一定安全。左凌泉看了眼魂珠：

　“這東西不會是用來奪舍的吧？”

　桃花尊主搖搖頭：“人之本源在于命魂，決定壽數的也是命魂。這位楚仙尊壽數已盡，早已經了回，留下的神魂之力應該沒什麼危險，不過還是得檢查一下，以后再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