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下,程九江和趙無邪,相伴在破敗道上行進,周邊山野了無人跡,偶爾能瞧見一棟土房子,也早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斷壁殘垣。
山野極深,倒是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火,但幽綠之的芒,顯然不屬于凡世。
“‘鬼燎川’是鬼火燎原的意思,近千年來這邊天天打仗,到都是孤魂野鬼,本抓不干凈,到現在那些個禍害不到人的小鬼都懶得管了……”
“此地氣是重。”
“趙老弟你別害怕,我氣盛,往你跟前一站,尋常孤魂野鬼本不敢近。”
“你先把腰上的‘辟邪符’摘了再說這話。”
“唉,修行中人要萬事從心,哪怕不依仗這玩意兒,有備無患總沒壞……”
程九江絮絮叨叨,言語故作豪氣,但四打量周邊風吹草的眼神,了心底的心虛。
趙無邪對此并不意外,因為他也心虛。
坐貨船抵達婆娑洲后,趙無邪陪著程九江,把各種資送到鬼燎川各個小據點。。
此時兩人的位置,在鬼燎川西北部的伏鱗國一帶;俗世的伏鱗國并未滅國,但在妖魔仙師橫行的世道下,早已經失去了對國土的掌控,百姓退化了村鎮自治,大多地方十室九空,沿途所見之景,只能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來形容。
川城在伏鱗國的東岳迎峰設置了補給點,以供探路的修士回來補給休養,周邊屬于低風險地帶;但這里畢竟距離雪狼山只有數千里, 有沒有異族的妖魔過來偵查況誰也說不準, 他們兩個人無依無靠走夜路送貨,心里豈能不提心吊膽。
好在低調做人, 不滿天飛暴行蹤,想被妖魔注意到也沒那麼容易,一路下來并沒有遇上什麼險境。
兩人在黎明時分,來到了迎峰的山腳, 都長長松了口氣。
程九江不是第一次來, 帶著趙無邪順利通過看守查問,進了迎峰上的老道觀。
坐鎮此地的是絕劍崖的仙尊閻雄;道觀里面現有三十余人,都是過來整備休養,準備再次出發的修士。
程九江門路找到道觀里的執事, 把裝滿丹藥、符箓的玲瓏閣給其清點, 順便詢問還需要什麼、有沒有人要龍丹等等,正攀談間,忽然聽到道觀的后方,響起一道大嗓門:
“小師叔, 我在這里可沒有過一天懶,不信您問閻劍仙,我那是恨不得把山里的野狐貍都宰干凈, 給小師叔做三百六十五件狐裘, 一年四季換著穿……”
“我說你懶了?我說的是你把力氣用錯了地方……”
程九江聽聲音有點耳,就探頭從二門外看了眼。
道觀的后院,是坐鎮供奉所在的位置, 各種陣法的陣眼都在此, 由劍仙閻雄看守, 時刻注意著方圓數百里的風吹草。
此時院子之中有四人。
手杵佩劍立在屋檐下的老者,便是劍仙閻雄,臺階下的三人, 都著鐵簇府標志的鎧甲。
站在右邊的是兩個子, 為首的子著黑重甲, 沒有配盾, 只在腰間掛了把象征的金锏;面容冷艷貴氣,看起來和上老祖的雕像有幾分神似。
后面的子,穿的則是一赤紅鎧甲,口為麒麟面護心鏡, 瞳帶有暗紅澤,如同活一般,雖然面相有點,但這鎧甲套在上,氣勢也頗為駭人。
而正在被訓話的,是一個男修士,著黑甲高近丈,背后的虎頭巨盾看起來和門板似的,配上黑長須十分威猛,但表卻很委屈。
兩個子個子不低, 但漢子的高實在夸張,可能是不敢低頭看長輩, 漢子直接蹲在了地上說話,場面看起來還有點稽。
程九江認出蹲在地上委屈的,是他的師叔上霸, 對面兩個就不用提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口而出:
“公主殿下?”
院子里,正在旁觀妹妹訓晚輩的姜怡, 聞聲一愣,轉頭看向了門口:
“程九江?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程九江雖然跑得遠,但份上還是大丹朝的備選國師、棲凰谷的供奉、公主的隨行護衛之一,到現在家里還領著姜氏王朝的俸祿,瞧見姜怡,自然眼神恭敬,連忙抬手一禮:
“跟著鐵簇府的師長一起過來了,在這邊跑兒……太妃娘娘這是在?”
姜怡不好解釋,就沒有說話,示意程九江先忙自己的
蹲在地上的上霸,是鐵簇府正兒八經的當代青魁,司徒震撼的大師兄,近年在婆娑洲歷練,自然認識程九江。
瞧見程九江竟然認識小師叔,上霸就好似看到了救星,連忙道:
“九江,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和小師叔解釋解釋。我怎麼可能忘記師門教誨,上次宰了幾只虎妖,我專門把……把那什麼割下來,讓你帶回小酆都,給師父寄回去報答師父……”
程九江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
“霸師叔確實勤,不是在斬妖除魔,就是在斬妖除魔的路上,我跑這麼久,就沒瞧見過霸師叔閑過一天……”
屋檐下的劍仙閻雄,也是點頭:
“別的不好說,論起勇武勤,霸在年輕一輩中絕對無人能出其右,這點老夫可以證明。”
上靈燁對于這些勸說之語,心底很是無奈。
自然知道上霸勇武勤,沒這些優點不可能為鐵簇府的青魁;之所以教訓這個師侄,是因為這廝太過尊崇師尊那套‘沒什麼事是拳頭解決不了的’的行事風格了。
師尊道行擺在那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謀詭計自然是空談;下面當弟子的,可沒這麼霸道的道行。
師門讓上霸過來為正道助陣,因為近年況不對,就讓上霸暗中調查異族的未來向和潛在謀劃。
上霸調查的方式很‘鐵簇府’——豁出命去到抓妖魔,帶回來審問,沒問出來,那只能說抓的妖魔不夠大、不夠多,還得努力。
如果不過來,沒完師門任務的上霸,大概率就要莽進雪狼山,去異族老巢抓妖魔問了。
這個法子不是不行,但以上霸的道行來看,查出結果的機會很渺茫,危險還大;上靈燁作為師叔,代師兄管教一二也理所當然。
見有人過來勸說,上靈燁也點到為止,開口道:
“這里的事,以后給我,你安心除妖即可。以后遇到事,盡量用腦袋解決,別只想著莽。”
對鐵簇府弟子來說,用腦袋解決事,就是一頭錘把對手撞死!
不過上霸也不是缺心眼,哪里敢在小師叔面前,說這些鐵簇府弟子奉為圭臬的至理名言。他連忙站起來往出走:
“明白,我以后必然銘記在心。我還得去駝峰嶺一趟,就不陪著小師叔了。”
上靈燁也剛到此地,聞聲向屋檐下的劍仙閻雄:
“駝峰嶺有異樣?”
劍仙閻雄搖了搖頭:“半年前有個張振的道人匯報,在那邊撞鬼了,后經排查沒異樣,但前些天有隊修士從那里經過,至今沒回來復命,恐怕是出了岔子,所以讓霸過去再看看……”
上靈燁微略微斟酌,覺得上霸能搞定,就沒有多說什麼。
待上霸拉著程九江出去后,上靈燁才把目轉向西北,詢問道:
“仇妞妞前些天來過這里?”
劍仙閻雄不清楚上靈燁和仇大小姐的往日糾葛,只知道兩人都是東洲有名的仙子,年齡又差不多,必然認識。他含笑道:
“半個月前來過,隨行的有鮑嵐山、紫麟等人,東方旭也跟在后面,現在估計已經到了雪狼山脈里面了……”
“哦……”
片刻后,上靈燁和姜怡出了院子。
姜怡本想把程九江過來問問近況,結果出門就發現,上霸拉著程九江,塞什麼東西到程九江手里——不出意外的話,又是虎鞭、鹿鞭之類的,讓程九江幫忙帶回去。
姜怡見此就沒開口,看向旁邊視而不見的上靈燁:
“靈燁,你打聽仇大小姐的消息,是準備去雪狼山找?”
“這麼大把年紀了,還不知天高地厚孤軍深,真上雪狼山里的妖將魔頭,靠著幾個同輩人跑都跑不出來。”
上靈燁吐槽了手下敗將兩句,又道:
“不用去找,若是出了岔子,自然會求救,到時候我再過去即可。相識一場,該幫襯的還是要幫襯。”
姜怡目有些懷疑:“仇大小姐道行可比你高,都得求救,你過去有用嗎?”
“時機合適,左凌泉都能救桃花尊主,這和道行高低有什麼關系。”
“也是……話說左凌泉現在在做什麼?”
“他除了打架、修煉,剩下的時間都在陪人調,你覺得他現在在做什麼?”
姜怡張了張,覺得這男人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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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鱗國北部,沙江。
清晨時分,江灘的大片蘆葦沐浴在晨之下,綠草業上掛著晶瑩剔的珠。
老漁翁撐著一艘竹筏,從平靜江面上過,目向了一只在蘆葦邊上低頭喝水的白鳥。
白鳥圓滾滾的,遠像個球,近看似只,智力估計不高,一看就很好捉。
老漁翁看了兩眼后,有點疑,對著江岸的一小漁村,遙遙呵了一聲:
“誰家的白跑了?快出來逮回去……”
江邊的白鳥似乎被嚇到了,嘰嘰了兩聲,就了蘆葦,等到竹筏漂過去,才重新頭,繼續在江邊小啄米似地喝水。
茂蘆葦遮擋了一切,看不到任何人與,但如果進深仔細傾聽,能聽見里面響著人聲:
“桃兒,你確定咱們是在捉妖?”
“嗯,妖本來就是這麼抓的,能存活的妖,匿行跡的本事都很厲害,找不到巢的話,就得用餌引蛇出;正常一般都用牛羊,不過團子這麼,一看就很好吃,拿來當餌也合適……”
“嘰?”
……
蘆葦深,草木遮擋的一小塊空地上,湯靜煣席地而坐,胳膊抱著鼓囊囊的脯,聽著旁邊的兩人閑談。
湯靜煣雖然一直不把自己當修行中人看,但還是覺得現在這樣,沒有半點仙人風范,和在蘆葦里打野戰的一龍雙差不多。
在江邊等了個把時辰,團子喝水都快喝撐了,湯靜煣看不下去,詢問道:
“這要等多久呀?”
謝秋桃帶著斗笠,坐在左凌泉旁邊,認真掃視著江邊:
“至得等一天,熬過妖暗中觀察的戒備時間,沒出來的話,就換個地方等;降妖除魔,打架不難,難就難在前期偵查上面,妖魔可不會說‘我就在這兒,你來打我呀笨蛋’之類的話,就得靠耐心慢慢找……”
左凌泉手時刻放在佩劍上,著平靜如常的江面,對此并未說什麼。
沙江距離雪狼山脈還有千余里,水草,中游有些許俗世村鎮,為此川城會定期派人到這邊巡視,以免妖禍害此地生靈。
順帶一提,不是所有妖都是幽螢異族的部下,幽螢異族是邪道勢力聯合,里面無論是人是妖魔,都有明確的‘自我認知’。
在外面瞎跑禍害生靈的低等妖魔鬼怪,屬于‘野怪’,幽螢異族見了也照殺不誤,畢竟妖都有些價值。
川城給的卷宗上,說是前幾次過來巡邏,有修士發現,沙江中游的村鎮,存在失竊的況,丟了些許小孩玩的木偶,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懷疑有妖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