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章 王家無意之

玉趕至王意之宅院時，已經有不人在附近圍觀，看之，關心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也兼而有之。

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不同的神，全神貫注的看著那開的門庭。

門被撞壞了，斷裂的木栓躺在地上，殘破而安靜。

楚玉心底一沉，便走下馬車，跟著花錯也走了下來。

越捷飛傷勢未愈，楚玉打算冒險出門，容止便讓花錯暫代護衛一職，平時越捷飛都是坐在馬車前面或者直接躺在馬車頂上的，但是花錯一出門就十分自覺的跟著楚玉一起坐在馬車裡，楚玉也隨著他去。

一下車，楚玉隨手拉了旁邊看熱鬧的閒人詢問，便知道大約一炷香功夫前，王家的人帶著一羣僕從，不曾敲門便直接破門闖，也不知道里面現在是否兇多吉。

謝過那人，楚玉略一思索，便與花錯走上前去，走到門邊時，門後便有四個強力壯的護衛攔在前。

楚玉看看四人，微微一笑道：“我姓喻，名子楚，是意之兄的好友，不知此地發生了什麼事？”

四名護衛對視一眼，再看看楚玉著華麗，竟默然的讓開了道。

楚玉進門之後，便按照自己的記憶，與花錯一道往院走去，路上只見四一片狼籍，那些名貴但不起眼的花木被恣意踐踏，折斷倒伏躺在地面上，一直走到接近人工湖的時候，楚玉方瞧見了王意之。

湖邊地柳樹已經有些凋零。再不復碧玉妝絛的麗，一張舒適地榻就擺在柳樹林邊。王意之很悠閒的躺在榻上，榻邊擺放著一張小小的黑漆方形案幾，案幾上立著一隻酒壺，而王意之修長的手指穩穩的端著酒杯，神平靜，笑意微微。

王意之就是那樣的人，不管他在何地。不管他邊有多人，但是一眼看去，第一個注意到的，總是他。

楚玉從第一次見到他，直至現在，皆是如此。

來到此地。楚玉才發現，能進這裡來地人，不僅僅是，但凡建康城有些家底的名流，似乎都被門口的護衛放了進來，這些人聚在一起，遠遠著王意之和他邊的人，偶爾頭接耳說上兩句。

外面那羣圍觀的似是普通百姓，能來宅院裡參觀現場的，卻都是世家豪富出。門口護衛看放人。如此把關，倒也有趣。

不過楚玉現在並不覺得輕鬆愉快。見王意之狀似無恙。微微鬆了口氣，與花錯一同走上前去。瞧見蕭別也在其中，便走到了他旁。此時看清楚了正站在王意之前地人，那人楚玉也曾見過，名王行之，是王意之的堂兄，他站在王意之前一丈外的位置，神有些沉。

“難道這人就是王家現任的當家？”楚玉有些奇怪，看王行之喜怒形於的模樣，完全不像是能鬥得過王玄謨那老狐貍的樣子啊。

楚玉原是自言自語，但是一旁蕭別卻低聲接上了話：“王行之乃是現任當家的兒子。”

原來如此，老子不出面，讓兒子代勞以避免欺晚輩的口實麼？可現在也算是欺了啊，單看王行之邊僕從護衛呼啦啦的好幾十號人，而王意之卻只得一人，勢便一目瞭然。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楚玉看到王意之的樣子，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著急，來地路上，還是一路地心急火燎，可是來到這裡，看見王意之悠閒的模樣，好像整個人都跟著他一起放鬆下來。

王行之今天前來，是來抄家地，王意之地吃穿用度，食住行，都是掛著王家的名義，也許是因爲懶，也許是什麼別地原因，他竟然完全沒有將這些東西轉他私人名下，因此王行之此時以王家的名義來收回，也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雖然並不合。

他清點了一切屬於王家名下的件，包括房屋地契，桌椅板凳花草樹木帽鞋，事無鉅細，全都登記在冊，最後清點下來，王意之家中外，全上下，竟然沒一件是屬於他自己的，包括他上穿的這件服。

假如說真有什麼是屬於他的，大概也就是他這個人了。

待王行之令人清點完畢，王意之慢悠悠的放下酒杯，很悠閒的問道：“點完了？”他滿不在乎，好像他纔是掌控局勢的人。

王行之料不到此時此刻，王意之依舊是如此的滿不在乎，襯得他一番做作，好像跳樑小醜般可笑，心中更爲憤恨，他冷聲道：“王意之，從今往後，你便不是我們王家的人，今日我命你離開此，不得帶走王家任何東西。”

王意之笑的從榻上坐起來，擡手便開始解上的服，此時天氣已經轉涼，王意之下兩層，才出雪白的衫，王行之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作，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地道：“你做什麼？”

王意之著他，笑地道：“行之方纔不是說了麼？我出門之際，不許帶走王家的任何東西，這上衫也是王家之，我自然要下來還給行之。”

他一句話堵得王行之差點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道：“這幾件服送與你了，你不必再。”說完他又有些後悔，倘若讓王意之著出去，難道不是更能辱他麼？然而話既出口，此地這麼多人看著聽著，他也不便反悔。

王意之哈哈一笑，隨手將外衫一

起來便朝門外走去，楚玉略一猶豫，也跟著追了出去得很快，一直追到門口，楚玉才追上他，抓住他飄的袖子，道：“意之兄要前往何方，在下送你一程可好？”

王意之看了楚玉一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兩人上了馬車，待花錯也上車後，王意之便說了一個去，楚玉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待馬車行至而停下，正停在一條巷子前，才發覺周圍是一片低矮的木屋。參差不齊地排佈讓環境顯得十分的雜，周圍地人看著都是貧民，各個拿好奇的眼看不知道爲何而來的華麗馬車。

王意之謝過楚玉，便毫不遲疑的跳下馬車，他朝巷子裡走去，一直走到盡頭。在一座稍微顯得有點兒新的木屋前停下來，推開虛掩的門便走進去。

屋的空間很狹小，除了一張木牀之外，便再無其他雜，王意之一進門，便張開手腳往牀上一躺，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張開來，衝著門口目瞪口呆地楚玉道：“子楚兄可是覺得奇怪？”

楚玉苦笑一下道：“是覺得奇怪。”現在算是明白了，這間貧民區裡的屋子。是王意之給自己準備的。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被趕出王家，便準備了這麼一個棲之所。只是。“你竟然知道王行之要那麼對你，爲何還要任由他妄爲？”被趕出王家很好玩麼？失去經濟來源。吃苦累很好玩麼？

從前被人伺候大的爺公子，即便是在低矮昏暗的木房裡，也宛如皎潔的明珠一般散發著，怎麼看怎麼與周圍格格不。

王意之微微笑道：“我爲什麼不能由著他？我無意於權勢之爭，在王家白吃白喝了這麼多年，也算夠本了，他們沒有我還債，說起來，還是我佔了大便宜。”他笑起來地樣子好看到了極點，上衫僅僅是隨意的攏著，滿是憊懶隨意的味道。

楚玉拿他沒辦法，只有暫時由他去，只道：“你若是住不慣這裡，我楚園的大門隨時爲了你敞開。”轉走之際，楚玉聽見後傳來低低的一聲“多謝”。

天上明月跌落在污泥裡是什麼樣的覺？現在的王意之，便給楚玉這樣的覺，他本是世家公子，從小被呵護著長大，被長輩所期待，被世人所矚目，被親友所豔羨，但是現在的他，卻被一文不名的趕出家門，居住在貧民區低矮地木屋，甚至不知道下一頓有沒有保障，因此楚玉雖然上說不管他，但第二天還是驅車前來探。

從此王家無意之。

這話雖然落寞，卻也現實。不能給王家任何好地王意之，即便被趕出來，也沒有家中的人給他說半句好話，而唯一疼他地王玄謨，此時已經退二線，不再管事。

傾覆是那麼容易地事，一日之間從雲端跌落，縱然王意之不覺得疼，但楚玉卻看得心驚。

可出乎的預料，王意之並沒有昏在屋子裡，他竟然在巷口擺了一個攤子，專門替人寫字，王意之地那一手字是極好的，不是周圍不識字的貧民有的央他幫寫信，就連從前認識的世家公子，也都的趕來，求王意之的一幅字帖。

王意之就靠賣字爲生，竟然也過得逍遙自在，簡陋的食，他也吃得，堅的木牀，他也睡得，楚玉一開始是吃驚，之後接連幾日，便漸漸的轉爲佩服。

素來是由簡奢易，由奢簡難，像是王意之這樣適應自如的，楚玉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樣的日子一連持續了四五日，楚玉頭兩天出來時，還有些提心吊膽，擔心鶴絕又來刺殺，可是過了兩日不見靜，便漸漸的放下心來，之所以如此頻繁的來看王意之，是擔心他會離開。

繁華富貴拘束不住他，建康城也拘束不住他，偶爾的一瞥，楚玉看見他眼中的去意，已經宛如遠道的塵沙，飄揚到了眼下無法抵達的地方。

可是楚玉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早，如此之快，和以往的早晨一樣，楚玉又去找王意之，推開門來時，卻見屋空空，只在木板牀上用半塊硯臺著一張一尺見方的紙。

楚玉拿起紙來，只見紙上寫著：

天地之間，任我逍遙，子楚見字，不必相送。

雖然隔著紙端，楚玉卻仍能想像得出，王意之寫下這四句話時，眼中飛揚著的灑不羈的笑意，如今他是真的沒有了任何的拘束和羈絆，這個世界如此之大，他可以聽從自己的心意，隨意的去往任何一個地方。

或許，王意之很早就想離開了，王家驅逐他，反而正合了他的心意，天地之大，方是他的歸。

建康城裡的局勢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懶得管，別人怎麼樣爭來鬥去，都與他全無干系，這時候離開，並非爲了避禍或別的什麼，只是因爲他想走了。

他想走了，於是他便走了。

就是這麼簡單。

楚玉反覆的讀著這四句話，漸漸的，的心也彷彿隨著這四句話飛揚了起來，忍不住抿脣笑道：“我真是作繭自縛。”

招呼了花錯一聲，走出房門，外面耀眼生花，楚玉纔要將王意之留下的紙摺疊起來，忽然手腕一頓，面變了一變。

看見，白紙與墨跡之中，竟然混雜著星星點點的針孔，在明亮的線下，約地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