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頤志堂的路上，宋墨問竇昭：“事還順利嗎？”

　“嗯！”竇昭想起大太太婆媳倆離開時狼狽的影，不由微微地笑了起來，“不過是和各房管事的嬤嬤見個面，又沒有打算抓著后院不放，彼此倒也客客氣氣的。”

　英國公府畢竟是英國公的，管家的權力他隨時能收回去，竇昭現在要做的，就是要讓宋宜春知道，不管他想把英國公府主持中饋的權力給誰，沒有頤志堂的同意，都別想坐穩這個位置。

　問宋墨：“華家的事，可有什麼靜？”

　他們倆口子說己話，丫鬟小廝自然不敢靠得太近，都遠遠地跟著。

　宋墨還是低了聲音，道：“華家長子任丘靈千戶所千戶的公文已經發往了蔚州，”他眼底閃過一寒意，“不過，那戶人家的老太太也決定親自到京都來告狀——暫且讓華家高興高興。從山頂跌落谷底，那更值得回味……”

　一個孤老無依的婦人，竟然敢到京都來狀告正三品的大員，任誰都會懷疑這婦人是了人指使……竇昭不道：“你小心點，可千萬別把自己給牽扯進去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會讓人以為宋墨針對的是長興侯和安陸侯。宋墨現在還年輕，基不穩，不宜樹敵過多。

　宋墨卻毫不畏懼，道：“就算有人懷疑老太太后面有人指使也不打。事鬧大了，拔出蘿卜帶著泥，你以為吏部和兵部有幾個人是干干凈凈的？他們只會就事論事，快刀斬麻地把眼前的事態平息了。萬一他們真的發現是我指使的，也不打，正好讓他們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說不定華家很快就會主退親，還省了我之后‘提點’他。”

　前世的印象太深刻了，竇昭向來覺得宋墨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聞言不由得頷首。

　遠遠的，宋翰丟下簇擁著他的小廝跑了過來。

　“哥哥，哥哥，你可總算回來了！”他抱住了宋墨的胳膊，眼角閃著水，神很不安地看著宋墨，“家里走了水，還有盜賊趁機闖了進來，陶重卻什麼也不知道。”他抱怨道，“我跑去看嫂嫂，哥哥的護衛都守護著嫂嫂……”他飛快地脧了竇昭一眼，見竇昭只是靜靜地站在宋墨的邊微笑，他頓時松了口氣，卻沒有看見宋墨臉上一閃而逝的窘然。

　自己只顧惦記著竇昭的安危，卻忘了去看看失去母親的疼又被父親暴相待的胞弟好不好了……

　“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宋墨攬了宋翰的肩膀，一語雙關地笑道，“等父親回來，我會跟父親說，派幾個護衛給你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宋翰已驚喜地道：“真的嗎？那我豈不是像哥哥一樣，有了自己的護衛？”他拉著宋墨的手撒著，“哥哥，我要比你的護衛還厲害的護衛！”

　這是小事。

　宋墨呵呵笑，道：“我會幫你留意的。”

　宋翰咯咯地笑，笑容十分的歡暢，像晨曦中的太，帶著些許的暖意。

　這是宋翰嗎？

　是那個被宋墨斬斷了四肢，哀嚎而亡的宋翰嗎？

　竇昭只覺得心里很不好。

　有小廝追著個影一路小跑著過來。

　竇昭定睛一看，竟然是顧玉。

　宋墨和宋翰也看到了，宋墨笑著顧玉，宋翰小聲地嘀咕了幾聲。宋墨沒有聽見，竇昭卻聽得清楚。他嘀咕的是“他怎麼來了”，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厭惡。

　竇昭裝作沒有聽見。

　“天賜哥，家里怎麼會走了水的？”顧玉滿頭大汗，神有些驚慌，“家里有沒有人傷？”他說著，瞥了眼竇昭和宋翰，見兩人都安然無恙地站在那里，長長地松了口氣，神也漸漸平和起來，道，“那些盜賊是怎麼一回事啊？我昨天跟汪大海去喝酒了，寅時才回家，朦朦朧朧聽說你們家走水了，這才趕過來。你這麼早就回來了，應該是跟邵文極請的假吧？皇上知道了嗎？皇后娘娘知道了嗎？要不要我幫你進宮一趟？那些五城兵馬司的人慣會推諉，順天府也向來是多一事不如一事，指著他們幫著追賊，還不如指著鐵樹開花……”

　他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

　竇昭卻只覺到心中溫暖。

　宋墨可能和竇昭是一樣的想法，他看著顧玉的目更加溫和了。

　“皇上把太宗皇帝的寶劍賜了我，讓我追查英國公府走水進賊的事……”他把事的經過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

　顧玉立馬道：“天賜哥，我幫你！京都的三教九流我大部分都悉，不把他們翻個底兒朝天，我就不姓顧！也不看看這里是什麼地方，竟然敢打天賜哥的主意……”他說著，眼角眉梢都平添了幾分煞氣，讓他秀如子的面容變得有些冷，“不把人出來，那些什麼爺字號、哥字號的，一個都別想了干系！”

　竇昭嚇了一大跳，可轉念卻有個想法冒上了心頭。

　朝著宋墨使了個眼。

　宋墨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對顧玉笑道：“你也別來，這件事最好還是以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為主。”又道，“你用過早膳沒有？走，讓你嫂嫂給你弄點吃的，你休息休息，等會和我一起去見東平伯……你看你現在這樣子，面蒼白，神萎靡……昨天到底喝了多酒？”

　“也沒有喝多。”顧玉小聲嘟呶著，“中途遇到了馮治他們，推了幾把牌九，所以有點晚……”

　宋墨有些惱火，道：“從明天起你就給我每日按時早起，跟著家里的師傅蹲馬步……”

　顧玉不作聲，有些別扭地跟著宋墨進了頤志堂。

　竇昭有意落后幾步，瞥了宋翰一眼。

　他盯著顧玉，兩眼冒著火花。

　竇昭笑著問宋翰：“二爺用過早膳了沒有？”

　“沒有！”宋翰生地回答，旋即像覺到了自己的語氣不佳，忙出個有些勉強的笑容，聲音也溫和了不，“我吃不下！一聽說哥哥回來，就趕了過來。”

　他的聲音很大，讓走在前面的宋墨和顧玉不回過頭來。

　宋墨就道：“那你等會和顧玉一起吃點兒。”

　宋翰笑著點頭。

　竇昭卻發現宋翰的手握了拳。

　不聲地幫顧玉和宋翰張羅了早膳，回到室換服。

　宋墨不失時機地跟了進來，卻一眼就看見了竇昭雪白圓潤的肩膀和線條優的鎖骨……

　他想起那晚自己在上面留下來的梅紅烙印……頓時口干舌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里，淡然地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竇昭心里有事，并沒有注意到宋墨的異樣，去了屏風后面，一面窸窸窣窣地換著服，一面把日盛銀樓的掌柜張之琪拉著父親的事告訴了宋墨。

　是誰說過，猶抱琵琶半掩面的子是最人的？

　宋墨站在屏風外面，聽著那裳的聲音，腦海里全是那一夜他看到的旖旎景象……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鼻尖冒出一滴汗來，無聲地落在了襟上。宋墨悚然，這才勉強收住心猿意馬，靜下心來聽竇昭說話，可就算是這樣，他的思緒還有些打結，半晌才道：“你是想讓我趁機把岳父留在張之琪那里的東西都要回來嗎？”

　這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了？

　竇昭嗔怪著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玫瑰的妝花褙子映襯得人比花。

　“我是讓你幫我查查張之琪的底細——一個小小的商賈，和誰做生意不好，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詹事府詹、行人司司正的上，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如果宋墨能因此發現遼王的影子，那就更好了。

　想到自己已經在室呆了一些時候，久留下去，別人還以為是竇昭把他留在了屋里，對剛剛門的竇昭不利，宋墨笑著應喏，回了廳堂。

　顧玉和宋翰正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前用早膳。

　宋墨想著竇昭的話，越想越覺得竇昭的話有道理——這個日盛銀樓只怕不簡單，所圖的也絕不是區區一間銀樓。岳父一向淡泊，和這種野心的人攪在一起只會被拖累，趁機把岳父留在張之琪那里的東西拿回來也好。

　畢竟關系到自己的岳父，其他的人去辦這件事不太好。

　待顧玉和宋翰用過早膳，宋墨讓宋翰早點回去讀書，卻把顧玉進了書房。

　宋翰凝視著書房閉的槅扇，好一會才著拳頭出了廳堂。

　竇昭吩咐素心：“你安排個人，想辦法和二爺屋里的人說上話。”

　素心應聲而去。

　汪清淮夫妻前來拜訪。

　宋墨接待了汪清淮，竇昭接待了汪夫人。

　小兩口一個在花廳，一個在正院的宴息室，把英國公府走水的前前后后又說了一遍。

　汪清淮義憤填膺，要和宋墨一起去見東平伯，請東平伯盡快緝拿盜賊。汪夫人則兩眼淚汪汪地抓著竇昭的手，不停地說著：“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些盜賊也太猖獗了！還好你沒有什麼事。遇難祥，必有后福！”

　汪氏夫妻還沒有走，陸湛夫婦奉了陸老夫人和寧德長公主之命前來探。

　宋墨和竇昭只好又把事的經過說了一遍，只是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續明夫妻連袂而來……沒到中午，宋墨和竇昭的嗓子眼已經開始冒煙了，而東平伯也終于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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