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婿向著自己，竇世英暗自得意，越發看婿順眼了，道：“聽說你們家二小子要親了？可曾定下了下聘的日子？到時候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竇世英雖然知道宋翰的世有些曲折，但他總覺得這是老一輩人的恩怨，與宋翰沒有關系，宋翰只要一天是宋墨的弟弟，他做為宋墨的岳父，就要給宋墨做做面子。

　宋墨把竇世英當父親看待，自然不愿意讓他涉及這些腌臜事，忙笑道：“因為賜的婚事，講究多，下聘請期都要先請宮中示下，麻煩得很，我到時候讓廖碧峰來請您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讓他別管。

　竇世英覺得宋墨的話很有道理，他又是個不喜歡應酬的，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竇昭回娘家小住，住在上院的東廂房，宋墨則被安排在東廂房的小書房，竇昭沒事，就讓丫鬟拿了針線過來，一面做針線，一面聽竇世英和宋墨聊天。

　竇世樞突然來訪。

　竇世英非常的驚訝，道：“這個時候？”

　城里已經宵了。

　他把孩子給了竇昭，道：“我去看看。”

　宋墨起送竇世英，安他道：“宮里這幾天風平浪靜的，五伯父也許是為旁的事找您。”

　竇世英點頭，去了外院的書房。

　竇世樞還穿著服，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喝茶。見竇世英進來，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道：“皇上要為皇長孫啟蒙，我想推薦你去講《千家詩》，你可有把握？”

　竇世英卻是個不愿意沾染這些的，皺了皺眉道：“我子清冷，五哥還有其他的人選沒有？”

　“六弟更不！”竇世樞道，“他看似穩重，卻不拘小節，讓他進宮，那是害他。”

　竇世英覺得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不像竇世樞說得那麼簡單，想到宋墨在自己這里，不道：“這件事容我仔細想想。”

　畢竟是教導皇長孫，未來的儲君，竇世樞也沒指竇世英立刻就能答應下來，點了點頭，問了問竇世英的學問，起告辭。

　竇世英送他到大門口。

　他看見停在了轎廳的馬車，恍然額，道：“硯堂過來了？”

　“是啊！”竇世英提起這個婿就滿臉的笑容，“來看壽姑和元哥兒，我留了他在家里住一宿。因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就沒讓他跟著。”

　竇世樞道：“天不早了，我也不見他了，你跟他說一聲吧！”然后匆匆上了轎子。

　竇世英留了個心，吩咐個小廝跟著。

　小廝回來稟道：“五老爺往長安街那邊去了。”

　六部衙門、都察院、大理寺都在長安街。

　竇世英“嗯”了一聲，回了東廂房，把竇世樞的來意告訴了宋墨。

　宋墨驚出了一冷汗。

　竇世英若是答應給皇長孫啟蒙，那就上了太子的標簽，萬一遼王事，竇世英豈不是要遭殃！

　他忙道：“還好岳父您風霽月，不為權勢所，沒有立刻答應五伯父。五伯父這樣的急，我看多半與閣的幾位大人有關，待我明天去宮里轉一圈，岳父再做決定也不遲。”

　竇世英聽著心里十分的舒暢，連連點頭，見天不早，反復叮囑他們照顧好元哥兒，這才回房歇了。

　竇昭抿了笑，打趣宋墨：“你岳父風霽月，不為權勢所？”

　宋墨卻正地道：“我說的是真心話！若是換了個人，知道自己有可能為帝師，只怕立馬就會答應，只有像岳父這樣淡泊名利之人，才會猶豫遲疑。”又道，“我看人，不會有錯的。”

　竇昭只有嘆息。

　可見這人與人之間也是講緣分的。

　前世魏廷瑜覺得父親懦弱無能，今生換了宋墨，卻覺得父親這是淡泊名利。

　不由放下了針線，聲地道：“你明天還要進宮，早點歇了吧？這里不比家里離長安街近，你只怕寅時就要起床。”

　宋墨就朝著眨了眨眼睛，低聲道：“你不陪我嗎？”

　竇昭在他的腰上輕輕地擰了一下，道：“回去再收拾你。”

　宋墨哈哈地笑，回了辟小書房的南間。

　竇昭則帶著孩子和娘歇在了北間。

　第二天一大早，竇昭和孩子還都在睡夢中，宋墨和竇世英已連袂離開了靜安寺胡同。

　竇世英去了翰林院，宋墨去了金吾衛在宮中的值房。

　同僚們紛紛恭賀宋翰被賜了婚。

　宋墨微笑著一一還禮。只有董其，似笑非笑地了宋墨一眼，不咸不淡地說聲“宋大人家可真是雙喜臨門”，去了自己的值房。

　家里有點底蘊的都有自己打探消息的路子，太后娘娘和苗太妃不和也不是什麼。宋翰娶了苗太妃的侄孫，知道的人沒有一個會覺得這是樁好姻緣。

　如果是從前，宋墨絞盡腦也要攪黃了這門親事，可現在……他本不會放在心上。

　換上朝服，在宮里巡視一圈，宋墨正猶豫著是直接向秉筆太監汪淵打聽消息還是到行人司里坐坐，迎面看見了太子的轎輿。

　宋墨回避。

　太子邊一個的侍卻急步走了過來，恭敬地道：“宋大人，太子殿下請您過去說話。”

　宋墨上前給太子行禮。

　太子笑道：“我剛從金鑾殿出來，父皇和幾位閣老在書房里議事，你跟著我去東宮坐會兒吧。”

　三年前太子就已經開始觀政，在皇上去東苑避暑時，也會在閣大臣的輔佐下代皇上理國事。

　宋墨笑著應“是”，跟著太子去了東宮。

　太子問起宋翰的婚事來：“聽說是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怎會有這樣的心思？硯堂若是閑著，倒可以去給皇祖母問個安。”

　兩家的份地位相差太遠，這哪里是賜婚，分明是打臉。

　太子婉轉地提醒他皇太后是不是對宋家有什麼誤會，讓他向皇太后解釋一番。

　宋墨早就想和宋翰撇清關系了。

　此時不更待何時？

　他出個淺淺的苦笑，恭聲道：“太后娘娘素來對宋家護有加，天恩能得老人家的垂青被賜婚，我是應該去給太后娘娘叩頭謝恩才是。多謝殿下提醒！”

　太子見他沒有一歡喜，一時間也不好繼續問下去，只好說起元哥兒和三皇孫：“……真是有緣！不僅生辰只差一天，就是名字也差不多。”

　宋墨陪著他說了會兒話，太子的師傅來催功課。宋墨遂告退出了東宮，去了司禮監。

　太子就差了人去打聽宋翰被賜婚的事。

　太后娘娘并沒有要瞞這件事的意思，石太妃看著宋家鬧笑話，也有推波助瀾之意，沒半個時辰，宋翰的事就傳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駭然。

　駭然過后，他又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自作聰明地抬舉宋翰。

　太子想到了遼王。

　太子的生母去世得早，他早年間曾得到過萬皇后的照料，萬皇后母儀天下之后，待他一如從前般恭敬中不失慈，他對萬皇后也當是自己的生母一樣。可遼王卻……這幾年越發地咄咄人起來。他有時候不免會想，這其中有沒有萬皇后的暗中推手呢？

　可這念頭他只敢埋在心里，誰也不能說。

　包括和他最親近的太子妃，他也不敢說。

　太子想到宋墨那略帶苦的笑容，突然對宋墨生出同病相憐之來。

　宋墨遇到了這樣的事，的確也只能苦笑。

　他在書房里打著轉，尋思著若是有機會能再找宋墨說說話就好了。

　※※※※※

　宋墨在司禮監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就到了午膳的時候。

　宮里的飯菜本來就不如家里的可口，他哪里還吃得下。

　下了衙，他又去了陸府——寧德長公主為宋翰保了樁這麼好的婚事，于于理他都應該親自登門向陸老夫人和寧德長公主道謝才是。

　寧德長公主見到他的時候很高興，笑道：“我這也是為了自個兒，你不必放在心上。好生做你的世子，不要被別人拿住了把柄就是了。”

　“姑舅老表骨親。”宋墨笑道，“我沒有兄弟手足，幾位表哥就是我的親哥哥，有什麼事，長公主只管讓他們吩咐我。”

　寧德長公主很是滿意宋墨的說辭，問起蔣琰的事來：“你是準備把留在家里，還是想再給找個婿？”

　想到長公主功地為宋翰說了門親事，宋墨直言道：“還年輕，如果能再嫁個合適的人家，最好不過了。”

　寧德長公主笑著點頭，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留了宋墨晚膳。

　宋墨心里惦記著老婆孩子，推說吃過了才來的，方才回了靜安寺胡同。

　他先去給竇世英請安。

　結果竇世英在東廂房。

　他又去了東廂房，把在司禮監打聽到的事告訴了竇世英：“皇上要給皇長孫啟蒙，何文道推薦了杜加倫，皇上卻覺得杜加倫為人刻板，看中了行人司的陳榮。陳榮的父親曾和戴建是同年，在翰林院的時候為講筵的事有了罅隙，陳榮的父親還因此而辭回鄉。戴建就推薦了您……”

　而竇世樞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索順水推舟，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想讓竇世英上。

　竇世英聽著頓時火冒三丈：“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若是了，就和陳榮了仇家；若是不，落下個趨炎附勢的名聲，豈不要把同僚給笑掉了大牙？”

　站在竇世英的立場，宋墨當然覺得竇世樞這麼做不地道；可站在竇氏家族的立場上，他卻覺得竇世樞的作法無可厚非。

　他勸道竇世英：“五伯父也是為了您好。您既然不愿意，推辭了就是了。”

　竇世英點頭，道：“我去趟槐樹胡同。”

　宋墨怕竇世英和竇世樞置氣，道：“我陪您一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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