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唯原是定國公的人，他擅長跟蹤、刺探。定國公在福建的時候，他就是定國公在京都的耳目。

　等到京都下起第一場春雨的時候，杜唯的報就已經遞到了宋墨的書案上。

　宋墨負手站在窗欞前，著屋檐外如線的雨，心如麻。

　竇昭還是有些不相信。

　坐在窗邊的太師椅上，端著茶盅喃喃地嘀咕著“怎麼可能”。

　宋墨轉過來，修長拔的子靠在窗欞上，苦地朝著笑了笑，道：“我也不希是。”他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還記得小時候和陪著母親進宮，天氣很熱，宮里沒有樹，我站在屋檐下，汗水了衫。母親擔心得不得了，生怕我中了暑。是讓宮給我端了一碗冰鎮綠豆水，還讓宮帶我下去換了件裳。那件裳還是遼王的……和母親，私甚。皇上寵幸王嬪的時候，連著幾天都沒上早朝，很生氣，大朝儀過后留了母親說己話……昨日種種，仿佛就在眼前……可事卻急轉直下，好像從前的種種都是一場笑話……”

　他垂著眼瞼，神間著幾分悲涼。

　竇昭心疼如絞，上前抱了宋墨的腰。

　宋墨著的青，低聲道：“我沒事……說出來就好了。”

　竇昭點頭，道：“你能讓我看看杜唯的呈報嗎？

　宋墨將杜唯的呈報遞給竇昭。

　在宋墨被史彈劾之前，皇后的侍去過沐川府上幾次；沐川的幕僚和彈劾宋墨的史見過幾次面；遼王當年曾派誰去的福建，又見過定國公幾次……都查得一清二楚。

　如果說這件事和遼王、皇后沒有關系，任誰也不相信！

　但竇昭更相信宋墨不是認賊為主、為虎作倀之人。

　道：“我們要不要再查清楚一點？”

　宋墨搖頭，道：“杜唯打探一下別人的行蹤還可以，若想知道皇后娘娘和皇上都說了什麼話，不要說他了，就是錦衛的人也未必打探得出來。我已邀了汪淵一起用晚膳，等我見過了汪淵，事就會一清二楚了。我也想知道，這件事到底和皇后娘娘有沒有關系！”

　竇昭輕輕地嘆了口氣。

　下雨的春日，夜晚來得特別早。

　小廝們挑著燈籠冒雨送宋墨上了馬車。

　汪淵今天好不容易能出宮一趟，他無意應酬誰，邀了宋墨在自家的院子里喝酒。

　宋墨到時，酒已經溫好了，倒酒的婢明眸皓齒，如春風曉月。

　“汪大人好調。”宋墨笑地夸著，和汪淵分賓主坐下。

　汪淵的宅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心設計和挑選的，卻礙于份，來的人很。這就好比是錦夜行，讓汪淵每每想起心里就是一陣痛。

　宋墨的話，正好撓到了他的。

　端起酒盅，汪淵就夸耀起自己的宅子來。

　宋墨微笑地聽著，時不時問上幾句，讓汪淵的談興更濃。

　一頓飯就有說有笑地吃到了快亥時。

　汪淵手一揮，俏婢端著酒悄然退下，剛才熱熱鬧鬧的花廳，此刻只剩下滿室的寂靜和一桌子殘羹冷炙。

　“世子爺來找我，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討杯酒喝吧？”他笑盈盈地著宋墨，眼底著幾分狡黠，“我和世子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您有什麼事也不用和我繞彎子，只要是我老汪辦得到的，哪怕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也一定給您辦到！”

　宋墨呵呵地笑，道：“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您也太抬舉我了。不過，我的確有件小事要請您幫忙。”他說著，笑容漸斂，目變得銳利起來，“我知道大人一向在皇上邊服侍，我就是想知道，我大舅事發后，皇后娘娘都對皇上說了些什麼？”

　汪淵心中駭然。可長期在皇上跟前服侍，早已把他訓練得七六不上面了。

　他笑瞇瞇地著宋墨，道：“世子爺僭越了。我們做奴婢的人，哪能非議主子呢？這可件掉腦袋的事！此事恕我幫不到世子爺。”

　宋墨自嘲地笑了笑，道：“我這也算是病急投醫！大人督管著錦衛，而錦衛的史川又和遼王好，您怎麼會告訴我關于皇后娘娘的事呢？”他說著，舉起還剩下點殘酒的酒盅敬了敬汪淵，一口飲盡，仿佛自言自語地道，“先是謀害了我大舅，后又讓沐閣老的人彈劾我……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惹著皇后娘娘了，大可免了我的職，又何必玩這些花樣？這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皇后娘娘怎麼就算準了我會乖乖認命呢？”

　汪淵聽著汗都豎了起來。

　藩王結朝臣，這可是大忌！

　他雖然是督管著錦衛，可錦衛都指揮使史川也是皇上的心腹，他主要的力還是放在服侍皇上，史川和遼王往，若是有心瞞他，他怎麼會知道？

　可問題是，皇上會相信嗎？

　宋硯堂這是要干什麼？

　威脅自己？

　還是想讓自己給皇后娘娘傳個話服個？

　汪淵目不轉眼地盯著宋墨。

　宋墨神平靜，沒有一求饒的樣子。

　汪淵不在心里罵了一句。

　你還以為你真是皇子龍孫，皇上會為你和皇后反目！

　等等！

　汪淵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宋硯堂是什麼意思？

　皇后娘娘在下他的黑手？

　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皇后娘娘要收拾宋硯堂，一句話的事，為什麼要這樣悄悄地算計宋硯堂呢？

　宋硯堂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他告訴自己這件事，到底有什麼用意呢？

　皇后娘娘和宋硯堂之間，又發生了些什麼事？

　還有遼王……宋硯堂說史川和遼王有私，是在暗示些什麼嗎？

　念頭閃過，汪淵的臉一白。

　他想到那天皇上拿著遼王的請安折子看了良久，然后嘆了口氣去看了皇長孫。

　汪淵的額頭冒出的汗。

　宋墨看著火燒得差不多了，笑著站了起來，道：“今天打擾汪大人了。史川最近在給我妹夫小鞋穿，我怕萬一我和史川打起來了會汪大人為難，借著這個機會和您提前說一說。”他哈哈地笑，神輕快，“若是鬧到皇上的面前，您可要為我說幾句好話啊！”

　打起來……

　汪淵的臉都黑了。

　英國公府飾太平，卻瞞不過他這個督管錦衛的。

　什麼家里遭了賊？那些護衛就是他殺的！不僅把人殺了，還把尸整整齊齊地碼放在院子中間等英國公回來。

　這是一般人干的事嗎？

　他媽的！

　看他一副人模人樣的，相久了，倒把這件事給忘了。

　可恨自己當時本不知道，皇上問的時候還被他蒙蔽著，之后知道了真相，卻沒敢跟皇上明說了。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一個正三品文和一個正三品的武給拉下馬。

　想到這些，汪淵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宋墨向來謀定而后，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汪淵一夜都沒有睡好。

　回到宮里，瞼下還一片青。

　皇上打趣他：“你昨天干什麼去了？不會是金屋藏了吧？”

　在旁邊服侍皇上梳洗的汪格帶頭笑了起來。

　汪淵忙涎著臉跪了下去，道：“奴婢是怎樣的人，皇上還不清楚嗎？奴婢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這個膽啊！”

　“快起來吧！”皇上笑著踢了他一腳，道，“今天讓汪格在書房里伺候，你去補個覺吧！”說著，大步出了偏殿。

　汪格等人急步跟上。

　只剩下汪淵孤零零地跪在偌大的偏殿里。

　他慢慢地爬了起來，站在丹墀上著皇上遠去的背影發著呆。

　有小侍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的。

　他皺了皺眉。

　立刻有小太監去把那小侍揪了過來。

　汪淵一看，竟然是皇后宮里的。

　他溫聲道：“你這是干什麼？還好皇上不在，要不然一頓板子是怎麼也跑不了的。”

　小侍連聲求饒。

　汪淵就問他：“你過來干什麼？”

　小侍道：“奴婢就是路過。”

　汪淵“哦了一聲，讓人把小侍放了。

　小侍飛一般撒就朝宮外跑去。

　汪淵的臉沉了下來，吩咐邊的人：“給我看看他去干什麼了！”

　不一會，小太監恭敬地給他回話：“是皇后娘娘差了他來找汪監。”

　汪監，是指汪格。

　汪淵的臉更沉了。

　他怎麼忘了，這乾清宮，還有汪格！

　汪淵背著手，緩緩地去了乾清宮后面的廡房。

　※※※※※

　竇昭懷疑地道：“你這樣，汪淵會說嗎？”

　“他最是多疑了，就算他不說，心里也會種下一刺。”宋墨淡淡地道，“他常年服侍皇上，皇上的龍他最清楚不過，皇上殯天，他何去何從，正好給他一個選擇。”

　前世，汪淵留在了萬皇后邊。

　從這也可以看出來，汪淵并不是個安分守紀的人。否則他大可以什麼也不管，皇上死后去守寢陵。

　趙良璧從湖廣回來。

　他難掩心中的喜悅：“湖廣種占城稻，一年兩季，已取代江南為魚米之鄉。舅老爺幫著買了大大小小九個田莊，多的有六千畝地，的也有兩千畝，到時候僅僅我們自家的田莊就足夠自家的米鋪的銷量，不用再去江西等地販米了。”并告訴竇昭，趙璋如生了個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這些不過是竇昭產業中的九牛一，倒是趙璋如生產更讓歡喜。

　吩咐趙良璧：“你過年的時候都不在家，素心很是擔心。你快回去歇歇吧，這些事我們過兩天再說。”又道，“你看我表姐夫都做了母親，你們還沒有靜。”

　趙良璧赧然地退了下去。

　※

　姊妹兄弟們，送上今天的更新。

　PS：這幾天有點，我盡量在約定的時候更新，如不及時，還請大家海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