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爺一頭沖進廚房院子，順著味兒，直奔著那一大鍋羊就沖了上去。

　把正在廚房里忙碌的仆婦們嚇了一跳，正要呵斥趕出去，綠梅跟在后面跑進來，一手扶著門框，氣吁吁沖大家擺手，“別！是我……我帶進來的，是……我……沒事……”

　“這是新請的廚子還是怎麼著？進門先奔廚房來了！”正拎著長竹筷看羊燉的怎麼樣的小悠姐，打量了一眼文二爺，轉頭問綠梅。

　綠梅拍著口，勉強過口氣，“不是，是給大爺請的先生，先生……先生他……”

　他竟然聞著味兒不管不顧先奔這兒來了！

　“這羊好了！已經好了！火候到了，就這樣最好！快快快！熄火！快把火熄了！”文二爺已經圍著羊鍋轉了大半圈，被小悠擋著，回又轉了半圈，手在熱氣騰騰的鍋上面揮來指去，恨不能手進去撈一塊。

　這些年他一直很窮，這一兩年手頭更是的可憐，偏偏從去年到今年，羊又貴的出奇，就算是他看不上的最老的羊，也貴到他本買不起！

　他不嘗羊味兒，已經有小兩年了，這小兩年，他也就偶爾吃幾塊豬頭解解饞，雖說豬頭也是佳品，可跟羊一比……

　這會兒，這樣絕品好羊滿滿騰騰燉了一鍋，這香味，這翻騰的大塊大塊的，這鮮的羊湯……文二爺攢了小兩年的饞蟲全涌上來了，饞的他兩只眼睛都紅了，除了鍋里的羊和羊湯，別的……還有別的嗎？

　“這是誰給大爺請的先生？就這樣式的？”小悠鄙夷的打量著饞的口水滴答的文二爺，筷子將文二爺來去的手給敲了回去。“這是先生？這是鬼還差不多！

　“嘿，嘿嘿。”綠梅一陣干笑，文二爺這幅德行，出了的想象，也越了所有的見識，雖然文二爺和八桿子打不著，可這會兒，這人畢竟是帶來的，不用小悠說，這臉上就已經一陣接一陣的燙了，唉，姑娘別是弄錯了吧，哪有這麼丟人的先生？

　“我跟你說！這羊就現在，正正好！快把火熄了，撈一塊給我嘗嘗！那塊！就那塊，四分六分瘦！我就吃這樣的，就那塊！快給我撈上來！”文二爺眼里只有那一鍋翻滾的羊。

　“給他撈一塊吧。”綠梅實在看不下眼了，文二爺這幅饞相，唉，大概從去年就沒吃過東西了吧？

　小悠斜了眼綠梅，又盯著文二爺斜了片刻，努示意一個婆子，婆子一邊笑，一邊拿了個不算小的瓦盆過來。小悠筷子從鍋子撈出文二爺手指點著的那塊羊，又撈了另一塊更大，連皮帶、有有瘦的的羊出來。

　文二爺一把搶過瓦盆，手就要去撈羊，小悠手里的長竹筷‘啪’的敲的文二爺出的手指上，“你就不怕燙著？這淡湯寡水的怎麼吃？老鄒，把剛捶好的韭菜花辣給他舀一碗。”

　廚房里的婆子手里都慢下來，一個個看文二爺看的稀奇，只當是綠梅帶來的哪家窮親戚，老鄒站起來，盛了大半碗韭菜辣，還有兩個婆子跟著站起來，一個幫文二爺搬了個小板凳，又拖了只小矮桌過來，再遞了雙筷子給他，另一個婆子過去拿了一大碟焦黃脆的千層餅，看了看，又將剛剛燉好的羊雜湯盛了一大碗，撒了把香菜末，放到他面前。

　“這位……大姐，大姐您是行家，這清湯羯羊，就是蘸韭菜辣最佳！我就不客氣了！”文二爺著脖子等辣的功夫，還客氣了兩句，等到辣端來，一只手托著辣碗，一只手拎起筷子，一筷子扎在羊上，沾一下咬一口，燙的不停的呼氣卻半點不慢。

　小悠瞪著文二爺，手里的長竹筷指著他，好一會兒才說出話，“綠梅，你這是從哪兒領來的死鬼？”

　“不是，這是位……”綠梅也被文二爺那幅吃相吃的滿臉通紅，唉，這要說是姑娘給大爺請的先生，這會兒可說不出口！先生都講究個儀態，哪有這樣的先生？

　“再給我……”文二爺也不怕燙，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將那塊四分六分瘦的羊吃下去大半塊了，一邊眉飛舞的咬，一邊和小悠說話：“……再……給我……撈兩塊，要大的……都要大塊……我告訴……再……老了，沒嚼頭，不好！趕！再給我……兩大塊！要最大的！”

　小悠著長筷子，快看傻了。

　“小悠姐，反正羊多的是，再給他撈幾塊吧，要是不夠，反正羊還多著呢，鄒嬸子，煩你再給這位……爺多盛點韭菜辣，再泡杯茶給二爺。”綠梅悶歸悶，這到底是姑娘請來的客人，招待還是一定要招待好的。

　“好……丫頭！”文二爺掃了眼綠梅，以示謝意，“不要……茶，湯，要湯！就鍋里，那湯！”

　老鄒另拿碗又盛了大半碗韭菜辣，笑不可支的看了片刻，去拿了個大碗，抓了一大把香菜切碎，拿大勺從鍋里盛了羊湯澆在香菜上，端給了文二爺。

　李桐帶著水蓮、文竹，順著婆子的指點，從大廚房后角門進去，站在窄小的后角門旁，看向院。

　院子里，文二爺正吃的淋漓痛快、眉飛舞。

　李桐遠遠看著他，有幾分恍惚，從前見到他的時候不多，頭一次和他正面相對，是他姐姐重病那一回，他特意過來謝，那一回，他嘆著氣，說‘本不懂什麼齊家’，其實那時候，已經有點懂了，懂了，可是，已經晚了。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和正面相對，是太子死的那天傍晚，他過來找，和說：“逃吧，現在就走，逃的遠遠的，這姜家，不值得你陪葬。”

　沒逃，在那世間形單影吊，還有什麼好逃的？又不怕死。

　兩天后，顧姨娘的誥封就到了，一病再沒醒來，

　和他，前一陣子剛剛見過面，只是，知道，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