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夏七月,戰火紛飛人心燥的蘇城,格外悶熱。
黎明時分的偏巷深,彌漫抑與濃重的腥氣息,喬綰跪坐在地上,懷里抱著母親已經冰冷的。
上白緞繡花的小衫和天青長已經臟不堪,哭聲低弱悲戚。
守在旁邊的軍裝老副將看的都心酸,他回頭打量一眼巷口,蹲下試圖安。
“綰小姐,現在不是傷心絕的時候,城破了,咱們快趁逃出去才是正經!五姨太即便是還在,也定然不愿看你落在仇人手里苦。”
喬綰何嘗不知現在應該振作,只是相依為命的母親就在前一刻死在懷里,如何能鎮定下來。
忍了忍,側了側頭,哽咽道,“吳叔叔,你們不必管我,且自顧逃命去吧。”
帶著我也是拖累,這句話不說,大家也都明白。
難的垂下頭,輕輕住母親冰冷的額頭。
看懂的意思,幾個老將紛紛對視一眼。
吳副將咬了咬牙,“綰小姐,大帥府此時定然淪陷,大帥和兩位爺也生死未卜,我們本是拼著老命想為大帥保下唯一的骨。”,他頓了頓,看了眼一尸兩命的五姨太,沉郁道,“眼下我們已辜負大帥的一項囑托,若是連保你平安這一項也不能完,又哪有臉在九泉下追隨大帥。”
喬綰又痛又急,自養子溫,也說不出什麼重話,只咬著牙哭道,“大帥都到了九泉下了!你們還聽什麼軍令,我本也不是顧家脈,還管我做什麼,你們走!”
吳副將老臉鐵青,猛地站起,低聲道了句,“綰小姐,對不住了!”
不等喬綰抬頭,他抬手一擊敲在頸窩,一把接住綿綿倒下的子,轉背在背上。
“老吳,你……”
幾人腳步匆匆繞著僻巷往外走。
“雖說不是大帥的骨,可到底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管,走吧。”
“如今咱們自難保,帶著未必就是對好。”
“世道,綰小姐生的這副模樣,沒了大帥府撐腰,落在哪兒怕都不好過。”
“管不了那麼多了,西北季軍正在掃,顧家人定然都逃不了,救離開蘇城,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以后的日子,端看的命了。”
此時,五進大院的顧帥府,湛藍軍裝的季軍翻天倒地的折騰,恨不能挖地三尺將值錢的寶貝和槍支彈藥都搗鼓出來。
唯一齊整的四方正堂,被季軍圍的鐵桶一般。
原本被戰火侵襲的院子,眼下打掃規整的干干凈凈,像是萬事俱備,正等著迎接它的新主人。
嘈雜的寂靜中,突然自院門外傳來齊整的軍靴「嚯嚯」聲,伴隨著低低的笑鬧談。
一行人陸續進院門,為首的人靛藍軍裝長九尺,步伐穩健猶如閑庭卻步,低的軍帽遮住了他眉眼,通冷冽寡漠的氣十分人,唯有叼在角的煙,星火點點,為他添了三分煙火氣。
跟在他后一左一右兩個年,里喋喋不休推推嚷嚷。
“這仗打的酣暢,姓顧的老貨不愧是雄霸西北十多年的地龍,折了咱們幾萬人才得了手。”
“姓韓的,別得意太早,這份兒損失,傳回寧安,瞧大帥怎麼罰你,嘿嘿。”
“去去去,老子攻破顧老匹夫的老巢,那是大功臣,大帥只有賞的!”
“算不算功臣,得看九爺怎麼報,若不是九爺槍法神準,你至得卸條胳膊。”
“嘿!你丫見不得爺好是不是,你這是嫉妒!”
“我嫉妒你?你臉大了,老的是你槍火下,小的也沒逃過老子的槍口。”
這句話落,兩個衛兵抬了紫藤圍椅來,為首的冷冽男人穩穩落座,半人高的德國黑貝溫順的蹲在他邊,大腦袋得了主人一把。
拌的兩人收了話,韓兆上前半步,正了正臉請示。
“九爺,屬下現在去往寧安擬電報?”
九爺長一搭,似是而非的「唔」了一聲,修長指尖掐了煙。
“不急。”
韓兆眨了眨眼,不敢輕舉妄,用胳膊肘拐了旁邊的趙濱一下。
趙濱掃他一眼,眉眼明的悄悄打量主子神,見他似是慢悠悠打量著周圍,搭在椅背上的手慢條斯理地輕輕打拍子。
他笑嘻嘻開口,“九爺看上這宅子了?這好辦,跟大帥提一句便是,蘇城顧家這麼難啃的骨頭,讓九爺給咀了,一座小宅院,大帥還能吝嗇?”
西北季大帥,祖上是舊朝勛貴將門,傳聞上數十代都是赫赫大將,季家兒郎骨子里都是征伐,現今若論占地與軍權,四方土皇帝誰敢惹季大帥。
何況季九爺剛剛攻下顧家盤踞十多年的蘇江浙三省,這消息傳遍四方也就是三兩天的事兒。
寧安的季大帥收到電報,怕是得龍大悅四海升平。
季世延睨了嬉皮笑臉的趙濱一眼,他倒沒覺得這宅子多好,當然也談不上多壞。
他那位老父親,上了年歲,軍政看的越重,可惜姨太太多,兒子也多,防不勝防。
寧安城里頭那些人為得君寵,三天兩頭搗鼓事兒,煩的他鬧心。
若不是他孤一人沒個依仗,這次這六萬軍權也不到他手里。
既然出來了,他就沒想著再回去,且在此畫地為牢,偏居一偶過幾年消停日子。
等那邊風雨平息些,再回去也不遲。
修長的食指頂了頂帽檐,季世延低垂的眉眼遮掩住眼底的濃墨,淡淡開口。
“去寧安電,報喜訊,不討封賞……”
未等他說完,韓兆就瞪圓了眼,“不討封賞?九爺你……”,瘋了二字還沒說出口,被趙濱一腳踩了回去。
季世延頓了頓,抬眼掃趙濱,“你知道怎麼說,去吧。”
趙濱哽了哽,干咳一聲,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九爺,……真不回寧安了?”
軍政大權的中心,一旦要出來了,可就沒那麼容易再進去了。
季世延半垂下眼,長杵地緩緩站起,雙手進兜里,狹長丹眼毫無波瀾目空一切。
他靜靜站了片刻,半晌才抬往外走去,輕飄飄扔了一句。
“舍得舍得,無舍何來得。”
韓兆與趙濱對視一眼,這一刻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聽懂,紛紛抬腳追了出去。
這一夜,蘇城易主,帥府易主。
多日戰后的平息,季軍得來難得的安寧,整個蘇城仿佛都在好好休養生息。
喬綰,就是在這樣的安寧與寂靜里蘇醒的。
醒的時候,尚且有些茫然,仿佛做了場噩夢,直到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才猛然驚醒,頓時骨悚然瑟瑟發抖的到了角落。
那人似是等了許久,終于等醒來,高興地一張老臉笑了花。
“綰綰,你可算醒了。”
“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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