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接風宴是必不可的，男人們一旦久別重逢，再以酒敘舊時，時間就不限制。

喝到下午四點鐘，季九爺回了主院，韓兆親自送季七爺去給他安排的院子，宋瀟順路。

留下江篙一個人，呼吸著雨后清新舒暢的空氣，搖搖晃晃往自己的院子去，他每次來都住那間院子，路程是很悉的。

只是剛進院門，一手還扶在門框上，卻撞見了一個從而外正要離開的人。

被雨霧浸的院落景十分凈暮，穿紫菀花褂的子素手握站在臺階下，隔著三步遠的距離，看見他時，秀端莊的面容浮現三分怔然。

然后，微微頷首，低輕喚了聲。

“二爺。”

一年不見，丹櫻還是丹櫻，只是，又好像不一樣了。

江篙了眉心，舉步往里走，淡淡問。

“你怎麼在這里？”

丹櫻在他肩而過時，往旁邊讓了一讓，輕聲回話。

“夫人聽下人回話，說酒席散了，便吩咐奴婢給各院送醒酒湯。”

江篙上了臺階，頭也沒回的「嗯」了一聲。

“勞煩你。”

他想，就算是再笨的姑娘，在喬綰邊呆一年，也該開兩分心竅的。

有些話，不需要他再提，丹櫻應該也明白。

丹櫻淺淺一笑，低聲道。

“二爺歇著吧，奴婢就走了。”

江篙腳步一頓，略微詫異的回過頭，那人已經步履翩然的出了院門，竟是干凈利索的不像。

他站在廊檐下不知愣了會兒什麼，然后才轉進了屋。

醒酒湯也沒喝，倒頭就睡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夜幕四合時，江篙有些腸轆轆，便起喊人。

得知再有一刻鐘就要開膳了，他點了支煙，著兜往膳廳的方向溜達。

繞過廊道，進了月門，又瞧見丹櫻，這次跟在明秋邊，兩人抱著兩疊書本，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麼，見著他連忙行禮。

“江二爺。”

江篙叼著煙，站定在臺階上，視線在兩人抱著的賬本上落了落，微微點頭，進了堂屋。

堂屋里菜已經擺了多半，季九爺和宋瀟正坐在一喝茶，見他進來擺了擺手。

人們挨在一起說話，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圍在西側小幾上，嘰嘰喳喳鬧騰著。

江篙在宋瀟邊落座，下意識掃了眼喬綰，卻沒吭聲。

他雖是對丹櫻的變化有些詫異，但人是他送出去的，他自然不方便再問，這樣其實好。

這次來，江篙主要是陪季七爺走一趟。

季家四爺的滿月宴過后，第二天一早，季七爺直接送去湘江，而他就要回寧安城。

這天晨起，用離別前的最后一頓膳，江篙又陪季七爺喝了兩杯。

喝完了酒，一行人紛紛到敞庭給二人送行。

江篙一眼瞧見站在他車邊的人，這景，像極了一年前他將丟在這兒的那天。

不過這次，丹櫻只抱了一個小包袱，神溫婉寧靜，倒不像是來哭的。

江篙遲疑了一瞬，看向喬綰，笑著問道。

“怎麼？人你要退給爺？”

喬綰月眸略彎，輕聲笑道，“你想的倒是，丹櫻如今可是我的左臂右膀，給你？可別想了。”

江篙笑意一頓，納罕的看了丹櫻一眼。

喬綰毫不吝嗇夸贊。

“腹有詩書的姑娘，帶起來十分順手，和明秋如今替我查鋪子，幫了我大忙。”

江篙「唔」了一聲，下了臺階走向車邊，像是頭一次見到丹櫻似的，仔細打量了一眼。

丹櫻抿笑了笑，低垂下眉眼，將包袱遞給他。

“二爺走好，祝您萬事如意，下次再見。”

這話耳，江篙回味了一下，手接過遞來的包袱。

丹櫻細聲解釋道，“這是我閑來無事，為二爺做的，您看在我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江篙桃花眸微漾，這是什麼意思？

表達一下「我心里還有你」？

他眸深深，盯著丹櫻看了一會兒，微微頷首，轉上了車。

丹櫻退了兩步，看著車子發，駛離帥府。

等到季七爺也走了，眾人都散開，還站在那兒沒。

聽樓與喬綰對視一眼，揚聲招呼。

“走吧，夫人還等你對賬呢。”

丹櫻應了一聲，連忙舉步匆匆走回來。

喬綰掃了一眼，轉往廊后走去，輕聲問。

“你的心思還沒變呢？”

丹櫻垂下頭，默了默，細聲道，“奴婢知道分寸的，絕不會再逾越，夫人放心。”

喬綰點點頭，淺嘆了一聲，“丹櫻，有期盼是好事，但別太執著。”

丹櫻低低應「是」，想，就等上幾年，也不是等不起的，只是等著，不會去給他添麻煩。

聽樓輕輕拍了拍纖細的肩頭，聲笑道。

“你是聰慧的，學東西比明秋還要快，大道理，不用我們再多說，是吧？”

丹櫻眸清澈，淺淺勾，點了點頭。

宋瀟和楚蘊嫻是又一天清晨離開的。

大人們還站在敞庭里敘話辭別時，季盈樂趴在車后座上，跟坐的板板正正的宋沼告別。

“我昨天晚上問我二哥了，他說小五不會背詩，是因為還沒有人教它，這就像是小孩子其實很聰明，但還是要花費時間去習字上課一個道理，是不是？”

宋沼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季盈樂月眸笑彎，“所以，我讓它以后跟我們一起聽夫子講課，它很快就能學會背詩了，到時候我寫信告訴你，你記得帶你的鸚鵡過來。”

宋沼又點了點頭，“好，我記下了。”

季盈樂眨了眨眼，瞧著坐在車座上乖乖巧巧安安靜靜的黃小男孩，覺得他還是很可的。

于是，沖他擺了擺手，轉跑去了季九爺邊。

宋沼抿著，探頭從車窗里看。

一直到洋車駛離帥府，他才收回視線。

然后，宋沼側頭看向楚蘊嫻，十分認真的問。

“母親，我們來看季大帥的小兒子，等您生下弟弟妹妹，他們也會來看我們嗎？”

楚蘊嫻聽罷，遲疑了一瞬，這點，不能保證，于是委婉的說道。

“你父親會給季大帥寄請柬，但是如果他們很忙，可能就不會來了。”

宋沼小眉心蹙起來，他像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后看向翹著翻報紙的宋瀟。

“父親，如果季大帥不來的話，您把我送到季家吧。”

宋瀟眉梢一挑，碧狐貍眸溢出笑意。

“為什麼？”

宋沼眨了眨眼，“您不是總說，宋家的孩子都是放養的嗎？不離開家，解放不了天。”

宋瀟噎了噎，看向楚蘊嫻。

楚蘊嫻哭笑不得，“那是等你長大之后，你現在還太小。”

宋沼一本正經地看向，“可您前幾天還說，我是男子漢大丈夫了。”

楚蘊嫻：“……”

宋瀟默了默，合上報紙，沉聲問兒子，“那你為什麼想去季家？”

宋沼直言不諱，“季盈樂很有趣，我喜歡跟流。”

宋瀟：“……”

所以，你三歲多就知道找個有趣的玩伴，還要玩兒拋父棄母？

宋瀟嘆，不愧是他宋家的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