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盛姣姣數著小幾上的銅板笑，又問齊橈，

　“你這幾日去東營，可有問過你戟哥，什麼時候回家去？”

　“說是明日會回，怎麼了？”

　“沒什麼, 你快些去讀書練字，一個時辰之后去把院子里的坑挖再挖深一些。”

　盛姣姣打發著齊橈，見齊橈一聽到讀書寫字，那張小臉就變了張苦瓜臉，盛姣姣就忍不住笑道：

　“都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其, 你這還才哪兒到哪兒？趕的去吧。”

　“我寧愿先挖坑，再去讀書寫字。”

　嘟嘟囔囔的說著，齊橈還是耷拉著肩膀，仿佛肩上扛著千鈞重的重擔一般，邁著十分沉重的步子，往自己的房里去讀書寫字了。

　天爺，這世上為什麼要有讀書寫字這樣折磨人的酷刑出現？

　打發走了齊橈，盛姣姣略略推開了一些紙糊的木窗子，往隙一瞧。

　齊家院子外面看熱鬧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幾個平日里與齊老太太、齊大姑娘一起做繡活兒的娘子，這會子已經從屋子里，轉移了陣地, 坐到了院子里做繡活了。

　一邊做繡活，一邊吃蘋果。

　齊家三個舅舅也回來了, 他們背著手，繞著院子里倒地放著的幾棵樹木走了幾圈，里還在商量著，怎麼才能讓這幾棵樹死的不那麼快。

　都是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呢, 要種下去活不過半年，委實可惜。

　盛姣姣在屋子里捯飭了一下自己，起來出了屋子，到后院去折騰院子里種的那半畝菜地。

　自從在盛姣姣去了東營之后，家里就沒有人管過這半畝小菜地了。

　現在盛姣姣從東營回來，這半畝菜地里的菜，又長勢不錯的綠了一片。

　因為盛姣姣每天會往水缸里放滿自己的水，供一家人吃喝拉撒。

　但是每一天，齊家人會陸陸續續的去水泊背一罐子水回來。

　有時候齊家人背水回來，發現水缸里的水還是滿的，就將裝滿了的土陶罐子放在水缸邊上，自己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盛姣姣得了空就轉到后院，將他們土陶罐子里的水，全倒這半畝菜地里。

　等齊家人回來檢查自己的土陶罐子，發現罐子空了，水缸卻還是滿的，就以為是誰用了水缸里的水，又用旁邊裝滿了水的土陶罐子, 將水缸里的水加滿了。

　所以一直都沒有人發現, 他們每天從水泊背回來的水, 都已經被盛姣姣給梁換柱了。

　而每天喝著“神”水的齊家人，他們的每一天都會被盛姣姣這水鬼的“神”水洗滌一遍。

　他們每天都要吃喝拉撒，每天的夜壺都倒了糞水坑里漚。

　而齊家人，每天都會用糞水坑里的料澆灌菜地和藥田......

　漸漸的，不藥田發了芽，連這后院的半畝菜地都長得壯壯的了。

　雖然這些青菜的生長速度跟尋常小菜沒區別，但與土坳里的小菜比起來，兩者品相看起來還是差不多的。

　這幾日齊家幾個娘子流做飯的時候，一直都是扯后院半畝菜地里的青菜炒，盛姣姣吃著時，覺著口與直接灑水種出來的青菜，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在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灶屋的飯桌周圍，盛姣姣就說了，

　“我看咱們家后院的半畝菜地，長得這樣好，不如再種半畝地吧，到時候吃不完的小菜，我們還能拿去集上換些錢。”

　齊大姑娘急忙表態，

　“我看行，這菜長著長著就越長越好，我看咱們家這回是真要發家了。”

　坐在盛姣姣旁的齊老太太，滿臉都是慈的，往盛姣姣的碗里夾了塊。

　齊漳送回家那麼多銀子，現在齊家可以頓頓吃了，但這頓頓吃，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也覺得盛姣姣這主意好，就是多開半畝菜地而已，要地里的菜真能長得一樣好，那吃不完的菜，就可以拿去賣。

　“那行，我明兒在家里休息，我來開地。”

　齊大舅主請纓，干勁十足。

　其實齊二舅和齊三舅也想到了開地的事兒，最近村子里到都有人說他們齊家要發家了，大郎有福氣，二郎三郎不差，姣娘又學富五車，家里肯定要越過越好。

　他們自己也有這種覺，沒看原本青黃不接的半畝菜地，現在綠旺旺的長了一片菜，這就是個好兆頭啊。

　只是齊大舅明天休息，不用去民兵隊，齊阿二與齊阿三他們倆明天還是要去民兵隊值班。

　又聽盛姣姣問道：

　“現在屬國已經被譚戟和我大哥哥打怕了，民兵隊還要去嗎？”

　“倒是沒有以前進出都要登記了，不過譚家大郎和你大哥哥說了，得外松才行，所以巡邏的力度，比以前還大了一倍。”

　齊三舅說著，又看向齊老太太，猶豫道：

　“阿娘，我們隊里的二狗子說，咱們家的蘋果，能不能賣他家幾個，昨兒他娘子在咱們家吃了一個蘋果，今天還想吃。”

　旁邊的齊三娘子里“嗐”了一聲，道：

　“二狗娘子想吃，就送幾個唄，咱們家后院的筐子里，還有多呢。”

　坐在齊老太太邊的盛姣姣，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齊三娘子，了，沒有說話。

　其實齊橈的子，大多都隨了他阿爹阿娘，熱心又憨直，想什麼事，只能想到當下，想不到后面的幾步。

　飯桌邊，從來不說話的二娘子，聽了齊三娘子這樣說，便是張口，道：

　“三弟妹不能這樣說，蘋果好吃，又是個稀罕，村里人吃過的都想吃二回，今兒我們這個送幾個，明兒我們那個送幾個，筐子里的蘋果再多，也經不住這麼送的。”

　這齊二娘子為人明，不怎麼說話，但往往說出來的話，就是一針見。

　“哎呀，二嫂子，二狗子說要買，咱們還真是賣啊？這都是鄉里鄉親的，又是民兵隊里的人，就幾個蘋果，我不知道怎麼賣，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收錢。”

　三娘子急眼了，男人和都不是那種能玩兒心眼子的人，這件事他們理不好，也不知道怎麼理。

　大家都是一個村兒的人，親戚連著親戚的，往祖上幾代數，說不定還都是一家人。

　村里就沒有同村里人做過生意的。

　最后都是以易，但這是虧。

　原先齊阿大背了一背簍的菜出去，也才只給盛姣姣換了兩木簪子回來呢，就幾個蘋果而已，還不如做個人送出去算了。

　盛姣姣慢條斯理的出筷子，夾了一小菜，放了齊老太太的碗里，那模樣兒看起來比伺候太后還要細。

　說道：

　“村子里都是沾親帶故的，以往誰家有些什麼東西，都是以易，或者當作人送了，這其實沒有規矩的，我們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銀錢買的蘋果，是好吃，人人都想吃，但就是人手送一個，也不能人人都送到，那就先賣，把規矩立起來，不管二狗叔心里舒服不舒服，咱們先收了錢，再送幾個給他，他心里就舒服了。”

　二娘子看向盛姣姣，暗暗點了下頭，又低頭吃飯不說話了。

　在這個家里，并不是一個惹眼的存在，要不是上回主幫私塾的孩子們做草紙，齊家都快忘了有這麼個人。

　而且齊二娘子不可口則以，一開口，那說出來的話，還能教人覺到十分的不舒服。

　所以習慣的，什麼都不說。

　盛姣姣一轉頭，對齊二娘子說道：

　“立規矩這事兒得二舅娘去辦，三舅舅和三舅娘，可都不是什麼能言善道的人，”

　齊二娘子拿筷子的手一頓，臉上便是出現了一不自信的強笑，推拒道：

　“我，我這張一開口就得罪人，我怎麼能辦這事兒？誰不知道，我同村子里的娘子，都不怎麼來往的。”

　這話，說的可是實話，齊二娘子為人沉悶，明，打小算盤，話又，不占別人便宜，但別人也休想占的便宜。

　是黃土村里最不討喜的一個娘子了。

　齊老太太看了一眼齊二舅，又看向齊二娘子，

　“姣姣兒說你行，你就去辦，辦不好再說自己不行，因為話說不好聽，得罪人的事兒，你這些年干的還嗎？我看吶，全家就你最合適。”

　既然是要開張做生意，那就沒有白送人的道理，以前是沒有跟村子里的人要銀錢的規矩，正是因為沒有，所以才需要一個人去把這個規矩立起來。

　的確沒有人比明算計，一開口就得罪人的齊二娘子更合適了。

　齊二舅將腦袋差點兒低到飯碗里，不敢替自己娘子說話。

　在齊家二房里，齊二舅算得上是最沒有主意的一個人，不是聽他阿娘的，就是聽他娘子的。

　就連齊二郎去給貨郎當學徒，都是聽了他娘子的話，讓給送出去走南闖北了好幾年。

　既然老太太都發話了，齊二娘子再不想出頭，也不得不著頭皮把這件差事給接了下來。

　于是吃完了晚飯，齊二娘子就進了盛姣姣的屋，逮住正在盛姣姣屋子里學著寫賬本的齊橈，問道：

　“四佬，你在貨郎那兒買的蘋果，是多錢買的？”

　齊橈猛的一抬頭，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盛姣姣，他的蘋果都是從樹上摘的，本就沒花本錢......

　但是這個話，阿姐不讓他說。

　原本正在一邊譯書，一邊教齊橈記賬的盛姣姣，不緩不疾的從書本下面，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齊二娘子。

　紙上分別記了蘋果的收購價、齊橈的工時、工錢、養騾子所需要的草料費用......等等，等等，分門別類的，相當詳細。

　治壽郡的人，很能看懂賬本的，原因還是因為治壽郡的人重文輕武，別說看懂賬本了，就是讓他們認得幾個字，怕都是困難。

　但是齊二娘子看懂了。

　識得的字不多，正好就是賬本上常用的幾個字，于是給盛姣姣報了個價，問道：

　“我賣這個價，再送幾個蘋果給二狗娘子，怎麼樣？”

　二娘子說的這個價格，非但不虧，還賺了本價的三四倍。

　而所謂的本價，把蘋果的收購價、齊橈的工時、工錢、騾子的草料費用等等都包含了。

　蘋果的收購價，就是個零！這部分錢可以全進盛姣姣的私帳。

　盛姣姣笑著點了點頭，就說整個家里，其實二舅娘是最有做生意的天賦，從一開始，齊二娘子同盛姣姣說，啟蒙學堂需要耗費多筆墨紙硯開始，盛姣姣就看出來了。

　只是在尚武的治壽郡，每個人都以質樸憨直為優良品德，二舅娘這樣子的人就顯得很不討喜了。

　盛姣姣上輩子統領六宮，就很深切的會出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完全一無是的人，很多看起來格格不的人，只是因為沒有在特定的位置，發揮出自己的才能來。

　既然二舅娘于計算，那盛姣姣就讓到這個位置上去......

　與二娘子聊了會兒，外頭就有人盛姣姣了。

　一聽，似是牛的聲音。

　于是盛姣姣出了自己的屋子，走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月下，站著滿臉都是紅潤的牛。

　“牛？你這個時候才回來？”

　盛姣姣出了院子，站在院子口看著牛。

　滿臉都是高興的從自己的袖子里摳摳索索的，摳出了一大把的銅錢，往盛姣姣的手里一遞，道：

　“蘋果賣的很快，我就去集上轉了轉，一直轉到現在才回，這是賣蘋果的錢，姣姣，你那里還有蘋果嗎？我明天還想去賣。”

　人老實，今天賣了多蘋果錢，一個銅板都不剩的，全都摳出來給盛姣姣了，盛姣姣只能用雙手捧著。

　還不等回答牛的話，又聽牛說道：

　“我今天去看了集上賣羊的價格，才幾百錢一頭羊呢。”

　盛姣姣一聽，問道：

　“羊的價格怎麼這樣便宜了？”

　“聽說都是郡北來的羊，我在集上和好幾個賣羊的人聊了好久，說郡北的人都在往郡南遷，所以都在賣羊。”

　牛說的很有抱負，現在就是一門心思的想要買羊，買很多很多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