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人的死狀極為特殊,可細想一番卻又覺得……奇怪卻也不奇怪。
“你說過的那個阿難淬毒,”季崇言想了想,看向這幾死狀明顯異于常人的尸,道,“這些人早早被人喂了什麼東西說不定。”
這話一出,那仵作似是想起什麼一般, 猛地拍了一記腦袋開口道:“說來這幾人的尸狀況確實古怪的很,看表面腐朽的已然極其厲害了,似是死去多日的腐尸,可里臟卻同真正的腐尸不同,同才死去一個時辰的正常尸肖似,若說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其臟有不孔似是被什麼東西穿過一般。”
當然,這只是一尸,他也才剖開一得以觀察, 其余幾是不是皆是如此還要查證,不過從尸表面的狀況來看,這幾尸應當是類似的。
“這等狀況以往的案子里不曾見過,不過我有所推測,”仵作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南疆谷地里蟲蟻毒橫行,有人擅養蟲蠱,其種類繁復,卻不為外人道。聽聞那些養蟲蠱之人便是以此控制他人,可隨時催蟲蠱殺人,以防人叛變。若是能尋到通此道的人詢問一二,或許可以解。”
當然這也只是猜測,畢竟蠱毒之尋常人極接,多數人也只是聽聞, 如何,還是要尋個真正知曉這些東西的人來問一問才好。
雖然這個猜測還需證實,可想到阿難自小被淬了毒的,林彥私心里已然對蠱毒之說信了七分。
眼下靈生、壽春等人已然死,等等!他好似忘了什麼東西……林彥腦中明一閃而過,正想開口說什麼,遠遠便見追風的影繞過前院向這邊趕來。
“世子,不好了,那些刺客……”
“死了?”季崇言不等追風說罷,便開口問出了聲。
追風聞言神頓時一僵,雖然不知曉自家世子怎麼猜到的,卻還是下意識點頭道:“那些刺客也不知怎的回事突然搐了一番就死了。”
形委實匪夷所思,原本還以為要同自家世子解釋上一番,不想季崇言聞言只點頭“嗯”了一聲,沒有追問,轉而對追風道:“通知仵作驗尸。”
與那些人有關之人皆死的如此突然,問題顯然不在于有沒有看守住這些人,而在于這些人本。
待到追風退下后,林彥擰著眉心,踟躕了一刻,忽地出聲道:“崇言, 這靈生、壽春還有刺客等人的死倒是突然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興許可以解釋王家眾人的反常。”
季崇言顯然已然猜到了他的意思, 看向他若有所思:“王家眾人若是不聽話,或許也會如他們一般突然橫死。”
因著橫豎都是死,似乎開口不開口結果都差不多了。可……只是如此麼?
林彥覺得里頭似乎還有些沒有理清楚的地方:“既然橫豎都會死,那些刺客又為何上門……不,不對!王家眾人的生死在他們手中,可我們不是,那些刺客上門是為了我們而來,因為我們的生死并不在他們手中……”
這個說法季崇言也是認同的,他點頭道:“刺客會翻到二樓去尋祖父,卻沒有一個接近過被囚的王家眾人和靈生、壽春等人。”
這個舉似乎側面應證了林彥方才的猜測,刺客本不消親自手解決這些人,上門只是為了殺他們而來,因為那些人無法似控制靈生、壽春等人一般控制他們。
看來這令人突然橫死的手段十分苛刻,不似尋常下毒一般只在轉瞬之間,所以無法對他們手。
“不過既然橫豎都要死,王家眾人為何不選擇同你我合作?興許還能找到辦法解了他們上的麻煩。”林彥覺得很是不解,“與其這樣生死在他人一念間,又何必……”
“螻蟻尚且生,”季崇言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神淡然,“這就是那些人的高明之!死人本不懼威脅,只有活人才懼,與其如同對付柳家一般殺了王家眾人,倒不如讓他們活著,戰戰兢兢的活著還能因為貪生而為他們所用。”
若是照著這般的推測,王家眾人古怪的反應似乎已有所解,不過……
“那兩個孩子應該同常人無異。”季崇言只覺此刻虛空錯間,面前仿佛立著一只碩大的棋盤,那些背后之人站在后頭,手中拿著引線牽引著棋盤上的王家眾人。
“若是兩個孩子也同他們一般隨時可能橫死,反而容易撬開王家眾人的口了。”季崇言瞇了瞇眼,說道。
人心難測,可這世上有些人卻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王家能做到一地首富的位子,自不管是王老太爺還是王大老爺皆不是蠢人。權衡利弊這種事對王家這等大商而言幾乎每日都在做,可說已然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們死撐著不說,自有自己的緣故。”季崇言說到這里,閉上了眼,頓了半晌之后,再次開口道,“我若是他們,在能隨時掌控王家眾人生死的況下還要能確保王家不會反水向我等求助,那兩個孩子便至關重要。”
“若是那兩個孩子如同王家眾人一樣生死人控制,靈生、壽春這二人本不需要出現,況且那位死去的王家小姐并沒有如靈生、壽春等人的尸這般古怪當是尋常人,所以我想,王家眾人本是尋常人,也未如靈生、壽春等人一般被人生死置于他人手中。那些人找到王家眾人應當是年節前后,王家反應突然改變之時。”
“趕盡殺絕,將所有人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并不會讓王家眾人義無反顧的為自己出力,相反,只會讓王家眾人義無反顧的投誠到我們這邊。”
“王家眾人不蠢,在知曉全族生死皆在旁人一念之間的況之下,又怎麼可能如眼下這般不肯開口?若是出了什麼事,有了什麼意外,那些人保證的不會傷害孩子的承諾,王老太爺和王大老爺怎會相信?”
圣人和善人的承諾或許有人會信,可哪個人會信一個惡人的承諾?
“所以,我若是他們,定會為王家眾人留一希,那一希便是肋,有了肋,自然更好控制。”
“兩個什麼都不知道同常人無異的孩子就是肋,若是有個什麼萬一,王家眾人便是死了,還有兩個孩子,王家的產業后繼有人,于王家眾人而言就是希。”
季崇言說到這里,睜開了眼:“這或許就是王家眾人不肯開口的理由。”
一席話說的林彥臉難看至極:若當真如此,似乎能解釋王家這些人的反應了。
若要驗證崇言所言,也簡單的很,只消控制住那兩個孩子……可一想到這里,林彥便忍不住搖頭苦笑:這件事他們不能做。
他是,凡事要有章程,就連抓捕王家眾人鋌而走險也是因為一開始便知曉王家眾人上不干凈、藏著,可若是對著那兩個全然無辜的孩子下手……他們還當真是做不出來。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季崇言自是了解林彥的:饒是他自詡自己非君子,對全然無辜之人手也及了他的底限。
既然如此……
“明日一早,便把王家眾人放了吧!”季崇言說道。
放?林彥蹙眉:不能對孩子手,可直接將人放了卻又著實人有些不甘心。
“便是不放,王家那幾個多半也會同靈生、壽春等人一般橫死,問不出什麼來,不過平白多添幾條人命而已。 ”季崇言淡淡的說道,“對方狡猾至極,我們當真做的太過,也不過是讓王家再次步上柳家的后程而已。”
“既然如此,我們便把人放了!”季崇言說到這里,勾輕哂了一聲,再次開口道,“不過人自也不是白放的。”
……
昨晚驛站之事掌柜并不知曉,白日里的事便足夠他輾轉反側一夜難眠了。
待到第二日一早,掌柜頂著烏青的眼圈趕到鋪子時便對上了前日連夜出城的王大老爺等人。
幾個東家臉灰敗難看至極,掌柜正要上前向東家見禮,卻見王大老爺臉復雜難明的看了他一眼,頓了半晌之后,了,拿著一只匣子遞過來道:“你同鋪子簽的是活契,這鋪子的掌柜我準備換人來做了。因是活契,我本也不消賠償你什麼。不過念著你還有一家老小要養,便補償你三年的工錢。只是,這工錢不能白拿,”王大老爺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目略過滿臉錯愕的掌柜,看向掌柜后出現的孩子,著聲音道,“你……你若是愿意同姜四小姐上京為掌管鋪子,這三年工錢的補償便給你!”
聽到“姜四小姐”四個字時,掌柜心中便是一跳,本能的回了回頭,而后……便對上了一張悉的臉,這不是昨日那同喝茶吃點心的孩子又是哪個?
孩子見他回頭,朝他笑著招了招手。
掌柜:“……”
自家東家的明他自是最清楚的,無端肯放人,還這般“大方”的補償三年工錢,不是有鬼那才怪了。
掌柜了角,略一躊躇之后,到底看在三年工錢的份上點下了頭。
孩子見他點頭,便笑著說道:“我們午時出發,掌柜回去收拾一番行李,記得午時前趕到驛站。”說罷,便帶著人轉離開了。
待到孩子走后,掌柜轉頭看向自家東家,王大老爺臉難看的讓人將那一匣子工錢遞給他,待到他上前接過匣子之時卻聽一旁的王大老爺忽地開口道:“我自忖這些年待你不薄啊!”
這話什麼意思?掌柜聽的當即一怔,抬頭看向王大老爺:不是東家自己心里有鬼讓他走的麼?
王大老爺看著他的眼神卻是又恨又氣,只是看著不遠跟著那孩子過來卻未離開的護衛,卻也不敢多說,只是到底忍不住恨恨道:“你那死去的老子到底同你說了多?你這些年藏的倒是好啊!”
一席話說的掌柜更是茫然:他藏什麼了?不過他倒也不笨,昨日那一番事再加上自家東家莫名其妙的出城躲人的舉倒也能讓他約猜到一二。
多半是自家東家當年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眼下被人找上門來了。他死去的老子可是真的什麼都沒說啊!
本想解釋什麼,可看著王大老爺憤恨的眼神,又低頭瞥了眼自己已經到手的工錢匣子,掌柜突然覺得解釋也沒什麼意思,他便是解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東家怕是也不會信的,既然如此,那還解釋個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心虛,與他何干?再者,瞧著那位新東家也不是個善茬,能把老東家到這份上,想是個狠人。怕他作甚?想通了的掌柜上前朝王大老爺施了一禮,轉抱著匣子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待到掌柜離開之后,王大老爺跌坐回了凳子上,臉發白。
原本以為經過昨日那一遭,以那林卿和季世子兩人的手腕,斷不會放過他們,他們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左右還有兩個孩子在,王家再是沒落,也還有族人幫著看扶著,斷不會落到如柳家那般全族覆滅的境地,可不想……都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居然還被人拉了回來。
只是拉也不全然拉回來,就那般不上不下的卡在生死之間。兩方皆有可能隨時朝他發難的滋味著實不好。可偏在此時對方又突然要走了他鋪子里極有可能知曉的掌柜,若不是這掌柜的世……他又何必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這麼多年?現在也不知那掌柜知曉多,那兩位又知曉多……
這些事隨便一想,都人冷汗涔涔,王大老爺只覺的若是干脆的被人抓走直接掉了腦袋好歹還長痛不如短痛,眼下,雙方都放了他,卻又隨時準備要他命的覺著實不好。
再者,他王家眼下倒是放了出來,可昨日沖向驛站的那些人卻又皆死了,城他們的人一時被那兩位屠了個空,自是無人來管他,可他想,不多時定會有人再度來與他面了,到那時還不知會如何呢!
如此個雙方對著他鈍刀割當真還不如求個痛快。王大老爺懊惱不已:求死這種事來一回就夠了,生死之間走了一回,正是因為險些死了,他才……才更不舍得死了!
平生頭一回,他驚覺加諸在心上的威可比實打實打在上的傷痛要疼的多了。
父親、祖父他們當年也不知怎的想的,那些人是能隨便招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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