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心妍從沒那麼慌過，哪里還記得自己來之前準備了多長篇大論，多冷嘲熱諷。

　一時之間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恨不得趕離開，恨不得自己從沒來過！

　憋了老半天，才小聲說了一句，“為什麼我就不行呢……我都給他生了兒了啊。”

　這話一出，就已經是慘敗。

　就好像無論有多健康，有多年輕，多漂亮。

　都比不上眼前這個病榻上孱弱憔悴的人分毫。

　蔣蕭然這個名字，簡直是朱心妍一生的噩夢。

　蔣蕭然是蘇浙母親的名字，躺在病床上，氣勢都毫不減。

　淡笑著，看著朱心妍的瑟和膽怯，像是在觀賞什麼賞心悅目的風景似的。

　看了好一會兒之后，蔣蕭然才說道，“我可以讓你進蘇家的門，我能讓蘇豫康娶你。當然，前提是你足夠聽話的話。”

　朱心妍覺得像聽到了幻聽，簡直難以置信。

　但蔣蕭然不像是會說謊的人，朱心妍簡直如同沙漠里的旅人，看到了綠洲一樣。

　仿佛看到了最后的希似的。

　蔣蕭然有條件。

　就那樣躺在病床上，運籌帷幄的樣子，微微笑著，風淡云輕，舉重若輕。

　給了朱心妍一條可選擇的路。

　“你去把絕育手做了，我讓蘇豫康娶你。”

　朱心妍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簡直像被蠱了一樣，被那個可怕的人蠱了似的。

　就那麼平靜而和，“蘇豫康會知道你的退讓和付出，以后也會對你很好。你和你的兒，都能進蘇家的門，你的兒不再是私生的份，你們以后都能過上很好的日子。你好好想想……”

　“我只是不希我兒子有太多的競爭對手，而且只要你對我兒子足夠好的話，蘇豫康會對你很好，我兒子也是重重義的人。”

　朱心妍覺得自己像是被蠱了似的，像是被下了降頭似的。

　就迷失在蔣蕭然給的幻夢里了，是啊，自己能為正兒八經的蘇夫人，兒也能夠為蘇家的小姐，而不是個小三生的私生。

　恍恍惚惚的，就答應了，真的就在蔣蕭然的安排下，做了不可逆的絕育手。

　剛開始，朱心妍真的覺得蔣蕭然的話是對的，因為在自己做完手之后，蘇豫康太溫了，覺得做出了很大的犧牲，簡直對溫似水，甚至承諾，妻子過世之后，等風頭過了，就娶進門。

　朱心妍真的以為，蔣蕭然是為了好。

　但朱心妍不知道的是，蔣蕭然對蘇豫康攤牌自己知道朱心妍和蘇的存在時，蘇豫康對病重的發妻有多愧疚，在得知妻子同意他以后將朱心妍娶回來，讓私生有個名正言順的份時，對發妻有多愧疚就有多激。

　甚至對發妻要求朱心妍絕育的事兒，都沒有任何意見和抵了。

　當看到妻子滿臉病，聲音低落道，“我也是自私的，所以我才讓做了手，我快死了，可我不能不為小浙做打算，小浙從小不好，我就這一個兒子，我得為他謀劃。我能讓進門，但不能讓以后無休止的生育，把我的兒子孤立起來。”

　蘇豫康指天發誓，這輩子都不會有其他的兒子，只有蘇浙一個親兒子。什麼都會留給蘇浙。

　一切都謀劃好了，能為兒子提前籌劃的，都籌劃了。

　然后，蔣蕭然過世了。

　蘇豫康悲痛絕，并沒有馬上娶朱心妍過門，就算是娶過門時，也沒有什麼婚禮，就只是領了一紙結婚證而已。

　而且那時候，朱心妍還覺得沒什麼不好的，畢竟蔣蕭然才剛過世。

　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了，當初再被蠱，也是會淡的。

　朱心妍漸漸覺得不對，越想當年的事，越覺得發冷，但卻已經回不了頭，再也不可能給蘇豫康生個兒子了……

　再回想起當初病榻上那個人，每年跟著蘇豫康和蘇浙，去給蔣蕭然掃墓的時候，看著那豪華的墓地，墓碑上那個人恬靜溫婉的笑臉時。

　朱心妍只覺得渾如墜冰窟的發冷，回想起每一個笑容，朱心妍都發冷。

　而此刻，朱心妍看到了蘇浙這樣的笑容，清冷的淡然的，運籌帷幄的。

　只一瞬間，仿佛就和當初看到的那個病榻上的人同樣的笑臉，重疊在了一起。

　只一瞬間，朱心妍就說不出話來，背后沁出冷汗來，只覺得渾發冷。

　蘇浙就那樣淡淡地看著，淡淡地笑著。

　連聲音都是淡淡的，聲音卻如同冰窟里出來的一樣，寒冷。

　“朱心妍，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蘇浙冷道。

　朱心妍愣住了，“你……”

　蘇豫康皺了皺眉頭，“畢竟是你長輩。”

　蘇浙繼續道，“我一直都清楚，你早在我母親還沒過世時，就介了我父母的婚姻。我一直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第一次去找我母親時，想要去耀武揚威時，我就在現場，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清清楚楚。”

　“又壞又膽小。”蘇浙的目飄得有些遠，似乎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往事似的，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似的，嘲弄地扯了扯角，“怕死又反-，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蘇浙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父親的小三跑來醫院對他母親示威時，他就在現場，他就在母親病房的洗手間里。

　將母親和小三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因為親耳聽到了，親眼看到了，蘇浙永遠不知道，一個平時那麼溫婉約脾氣順的人，作為母親，能有多堅強，能有多強大。

　哪怕已經病得都起不來床了，哪怕疼得每天都要靠止痛針了。

　卻也依舊強大，強大無比。

　蘇浙記得當時母親與朱心妍一番鋒之后，朱心妍決定考慮考慮于是先行離開。

　母親虛弱地他，依舊笑得那麼溫，“小浙，快過來。到媽媽這兒來。”

　他那時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從小不好，原本是堅強的，最終在病魔手中活下來了的。但在母親面前也只是個會撒會委屈的孩子。

　他哭著撲到母親懷里。

　母親輕輕著他的后腦勺，聲音溫得像是暖暖流淌的水，哄道，“小浙乖，不要哭，不要怕，媽媽會把一切都理好，一切都準備好。你只需要好好長大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