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長陵公主，兩人便轉往太皇太后宮外走去。

小皇帝早就一步三回頭地被送去書房聽學去了，不能纏著小嬸嬸帶他出宮，讓他十分失落。

“知非。”朱太后帶著人從後追了上來，兩人對視一眼停下了腳步等著過來。

朱太后臉比方纔在大殿中還要難看，顯然這些日子確實積累了不怨氣。

謝衍淡淡道：“皇嫂，有什麼事？”

朱太后掃了一眼站在他邊的駱君搖, 頓了一下方纔輕哼一聲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想來問問攝政王，我何時可以回宮？”

這些日子，朱太后一直在太皇太后宮中寸步未離。

不管外面說得多好聽，事實就是被了。

雖然明面上說是太皇太后要求侍疾，但若不是謝衍配合如今躺在牀上連路都走不的太皇太后能限制這個太后麼？

雖然在太皇太后宮中出不去，但多還是能傳進來一些消息的。

這半個月，駱家和攝政王府大肆辦婚事, 朱瑾被謝衍從駱家丟了出去, 還有謝衍爲謝騁挑選伴讀，這些事樁樁件件朱太后聽了都忍不住想要口吐鮮。

因此，面對謝衍也做不出來往日的溫婉謙和模樣了。

謝衍道：“這些日子確實辛苦皇嫂了，現在宮中有長陵皇姐，皇嫂隨時可以回去休息。”

朱太后在心中冷笑，難道之前謝賢語是不在的？

但此時已經沒有心再爭論這些了，只想先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宮殿再從長計議。

於是朱太后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越過兩人朝著寢宮大門口走去。

看著的背影，駱君搖微微蹙眉道：“你跟太后的關係…這麼糟糕嗎？”

朱太后是謝騁的親生母親，這個份實在是讓人頭痛。除非真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或者謝衍真的打算謀朝篡位，否則還真不好拿如何？

甚至哪怕謝衍本並沒有對朱太后做什麼，就是得了風寒自己死了，別人恐怕都會懷疑到謝衍上。

謝衍牽著的手往外走去，神淡定, “搖搖不必擔心，掀不起什麼風浪。”

駱君搖笑道：“攝政王殿下，小瞧人會吃虧的。”

謝衍搖頭道：“我從不小瞧人。”

駱君搖略一思索明白了謝衍的意思：他從不小瞧人, 但他確實不大瞧得上朱太后。

這可真是…謝衍很尊重先帝, 卻看不上先帝的皇后。

駱君搖突然想起了中秋宮宴那晚在宸佑宮聽到朱太后和謝衍私下談話的事，水靈靈地大眼睛著他眨啊眨。

謝衍無奈地擡手輕輕敲了一下的腦袋，“別想。”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出了宮兩人又去太華公主府拜訪了一趟，謝過太華公主這些日子的勞，然後才一起攜手回府。

或許是顧念王爺和王妃新婚，無論是朝中員還是鎮國軍麾下甚至是王府中人，都完全沒有來打擾兩人的意思。

雖然是新上任的王妃，駱君搖也不急於掌握王府的權力，乾脆拉著謝衍遊覽起自己的新家來。

昨天婚禮纔剛結束，王府裡各裝扮都還沒有撤下。比起之前駱君搖來王府見到的，果然是鮮活熱鬧了許多。

整個攝政王府其實是分爲兩塊的，境園和其他地方。

這個其他地方包括前院和後院大片空置的院落。楚王府是按照親王的最高規格修建的，當初高祖或許是認爲侄兒親緣寡淡將來如果兒羣子孫滿堂也能補足一些憾。兒多了地方自然就要大一些才住得下，於是楚王府後院專供家眷居住的地方就有十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謝衍已經而立之年，攝政王府纔好不容易迎來了第二位主人。

駱君搖覺得王府的管事和下人也不容易，大片的房屋無人居住還要時常打理維持隨時可以住人的模樣。要知道，長期空置的房子反倒是更容易損壞，而缺乏人氣的木製建築也容易變得森溼。

但駱君搖拉著謝衍逛了一圈，發現整個王府確實是被打理得非常好。

可見攝政王府的管事和下人都很是盡心的。

聽了駱君搖的稱讚，謝衍道：“搖搖覺得好，回頭多賞賜他們一些便是。”

駱君搖點點頭，在心中記下了這件事。

整個王府景緻都極好，但駱君搖還是更喜歡被重新裝飾一新的境園。

逛過了花園，逗過了仙鶴孔雀，覺得有些累了的駱君搖便拉著謝衍坐在鞦韆上曬太。

這也是整個花園裡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淡淡的夕灑在兩人上，謝衍坐在鞦韆裡靠著椅背拿著一本書看。駱君搖卻已經側躺在鞦韆上，一個人就佔去了大半的地方。將頭枕在謝衍的上，已經沉沉睡去了。

本就有些疲憊，出了一趟門又拉著謝衍在王府裡逛了好一陣子，駱君搖早就累了。

“王爺。”蘭音捧著一件薄披風過來，低了聲音恭敬地道。

謝衍將書放在側，手接過披風蓋在了駱君搖上。

蘭音這才福告退，如來的時候一般放輕了腳步。

駱君搖其實並未睡死，有些茫然地睜開了眼睛卻不大想。

謝衍手將散到臉頰邊的髮拂開掖到耳後，一隻手輕輕著的後背問道：“要不要進屋去睡？”

駱君搖搖了搖頭，“曬太。”

謝衍輕笑了一聲，點頭道：“好，睡吧。”

又手遮住了的眼睛，雖然傍晚的已經很和了，但還是有些耀眼。

駱君搖哼唧了一聲，擡手抓住他的袖，在鞦韆輕微而有節奏地搖晃中，再次慢慢地睡了過去。

謝衍也重新拿起書來看，駱君搖抓著他一隻袖他便單手翻書。

直到夕漸漸西沉，溫度漸漸變得涼了一些，謝衍才起輕輕從手裡將自己的袖拉了出來。然後俯將沉睡中的人兒從鞦韆上抱了起來，轉往他們居住的主院而去。

攝政王府裡，新婚夫婦過了一個靜謐而溫馨的下午。

另一邊，穆安王府裡躺在牀上的穆王卻是一整天都在怒火噴發的狀態，以至於連一向最得他心意的樊側妃也不敢上前。

直到用晚飯的時候，穆王口中還在叱罵謝衍不孝。

“混賬東西！逆子！”

樊側妃端著飯菜想要喂他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看向眼前蒼老狼狽的男人眼中多了幾分不耐煩和悲哀。

曾經以爲自己雖然出低微，卻命好找了個對自己好能夠爲自己依靠的丈夫。誰知道，風得意了半輩子，臨老了才發現這個男人原來本靠不住！

“王爺……”樊側妃在心裡嘆了口氣，低聲道，“別罵了，用膳吧。您一天都沒怎麼吃……”

“吃什麼吃！”穆王一把打翻了樊側妃手裡的碗，瓷落地的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穆王怒道：“我不吃！你讓人去告訴那個逆子！讓他立刻來見本王！”

兒子婚自己不能作爲高堂接新人跪拜也就罷了，結婚第二天連新媳婦奉茶也沒有了。

謝衍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他不認他這個父親？

這個孽障！不孝子！

“這是怎麼了？”穆王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樊側妃看到穆王妃竟莫名地鬆了口氣。

“王妃。”樊側妃連忙起見禮。

穆王妃神依然如往常的弱，淡淡地瞥了樊側妃一眼，不知怎麼的樊側妃卻覺得心頭一涼。

“王爺這是跟誰生氣呢？”穆王妃聲問道。

穆王冷笑一聲道：“還能有誰？還不是你生得那個孽子！”

穆王妃微微蹙眉，聲道：“王爺說什麼呢，知非一向最是孝順了。”

“……”穆王猛地擡頭看向坐在自己牀邊的穆王妃，彷彿是第一次認真地打量。

穆王妃揮揮手示意丫頭重新端一份飯菜上來，一邊勸說道：“王爺別生氣，對不好。你是怪知非沒有帶他媳婦兒來給你奉茶麼？”

穆王微微瞇眼，有些懷疑地打量著穆王妃，口中道：“你說呢？”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穆王妃垂眸，自顧自微笑道：“咱們又不差那一杯媳婦兒茶，再說了…他媳婦兒已經給宮裡那位奉過茶了。俗話不是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宮裡那位如今也沒有個兒子，咱們何必去跟爭這個呢？”

穆王臉更加古怪起來，雖然姚韞這些年不怎麼出門，但穆王多還是知道的，本不喜歡太皇太后。

“你到底怎麼回事？”穆王盯著穆王妃道，這麼多年來，這是姚韞頭一回跟他唱反調。

穆王妃輕嘆了一聲，擡手輕輕拍著他起伏不定的心口道：“我想著…畢竟阿衎纔是繼承了王爺爵位的人，咱們如今也是住在這府裡，王爺邊還有阿衡盡孝。知非想做什麼，咱們就別去管了。王爺若是看不過眼，便當沒他這個人就是了，也省得他氣到王爺。”

雖然穆王確實不大拿謝衍當自己的兒子，但聽到穆王妃這麼說他卻無比憤怒，“混賬！你這說的是什麼鬼話？你瘋了不！”

穆王妃秀眉微蹙，眉宇間彷彿帶著幾分委屈，“王爺怎能這麼說我？我不也是爲了王爺麼？王爺不喜知非，他也總是惹您生氣，您當看不見他有什麼不好？以後我們畢竟是要阿衎養老送終的，王爺當初念著阿衡就罷了，如今又非要知非回來盡孝…咱們這樣的人家從來都是嫡長子在尊前養老盡孝。王爺總是讓知非回來，外人還以爲是阿衎侍奉得不盡心，豈不是讓阿衎寒心？”

“你！”

穆王指著眼前的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穆王妃這番話倒也不是真的全無道理，謝衍若是天天往穆安王府跑，那謝衎這個兄長兼王府主人是不是還得天天躬行禮矮人一頭？

若是沒分家就罷了，雖然沒明說但穆王膝下幾兄弟事實上已經分了。

至，謝衍是早已經分出去了。

穆王還天天要幾乎算是一分錢沒拿分出去的兒子回來盡孝，不就是在指責家裡的兒子不孝順麼？

但就是因爲竟然還有幾分道理，穆王才覺得穆王妃是吃錯藥了。

兩人說話間，丫頭已經重新上來了乾淨的飯菜。

穆王妃這才站起來，拿起帕子輕輕拭著自己的指尖，一邊吩咐樊側妃，“侍候王爺用膳吧，王爺若是不吃，你也別吃。”

樊側妃臉微變，穆王臉也是一沉，“姚韞！”

穆王妃微笑道：“王爺這是做什麼，我也是爲了王爺的呀。王爺這般疼側妃，總不忍心看著肚子吧？就算王爺不心疼，也心疼心疼阿衡和您的孫兒重孫吧？”

說罷，穆王妃轉扶著丫頭的手走了出去。

房間裡一片寂靜，穆王和樊側妃對視一眼。

他們都看明白了，姚韞這是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