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警察走進來，其中一個長得很英俊，眉宇間著一嚴肅的覺。

他亮出一張打印的照片，“見過這個人嗎？”

考薇和張大嫂看了一眼，搖頭，那名警察道過謝，又來到隔壁的屋子敲門，考薇走過去說：“這是我家。”

“就你一個人住？”

“對，就我一個人住。”

那名警察朝墻上看了一眼，“對外出租閣樓，有人租了嗎？”

“沒……沒有。”

“讓我看一眼。”

“真的沒有！”

“請把門打開。”他的口氣不容拒絕。

考薇心里惴惴的，心想繃帶人你就自求多福吧，真的不是我要出賣你。

警察踩著木樓梯走到二樓，頭了一眼，然后又下來，一言不發地告辭了。

他和搭檔在外面說話——

“宋隊長不可能跑這兒來的。”

“別喊他宋隊長了！他是在逃通緝犯！”

“秋浦，隊長平時那麼寵你……”

“公事公辦！”說著，那名英俊警察的眼眶紅了，“警察不能徇私！”

“唉，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臨走的時候，他們在考薇家對門的電線桿上了一張通緝令，等警察走后，居民們才跑出來議論紛紛，圍著電線桿研究，有人說：“給這麼多懸賞金啊？要是讓我看見他就好了。”

“想瞎了心吧你，這玩藝比中彩票還難。”

張大嫂說：“刑警隊長呢，肯定平時風得很，有錢有勢，活該，報應，哈哈！”

張大嫂并不是恨警察，平時只要看到有錢人遭罪的新聞，就會幸災樂禍，慶幸自己因為沒車所以不會發生車禍，因為沒錢出去玩所以不會出意外，因為沒房子所以不必擔心火災。

免疫有錢人的大部分煩惱，卻被一個長在子宮里的腫瘤被折磨得要死要活，整天收集各種偏方，唯獨不去醫院，跟人說醫院是要錢要命的地方，窮人去了醫院，病治好治不好，都是死路一條。

考薇回到家，趕跑到閣樓上，繃帶男坐在暗的閣樓里煙，右眼放著，考薇說：“你剛才躲哪去了？機靈的啊！我知道你這個樣子，警察看來肯定要問的。”

“謝謝。”繃帶男用沙啞的嗓子說道。

“不客氣，我猜你大概有麻煩，其實這里的人都害怕警察，賣X的、搞傳銷的、東西的，都在這里窩著，還有好多人沒有暫住證，甚至沒有份證，對了，還有放高利貸的，我們都恨他們……你是不是也欠了高利貸？你的臉是被他們打傷的嗎？”

“……”

“我要出去上班了，晚上才回來，你要吃東西可以自己去外面買，我放在柜子里的面條你也可以煮來吃，不過要算錢的哦！絕對絕對不要那瓶洋酒，絕對絕對哦！”

繃帶男繼續煙，一言不發，考薇心想真是個怪人，走了。

在一家工廠上班，給玩小人畫眼睛，一天上萬個眼睛畫下來，晚上做夢都是滿天的眼睛。

深夜十點，考薇疲憊地回到家，最后一班公車出一汗，想回家洗個澡，突然想到家里現在多了一名租客，一想到和一個連名字長相都不知道的男人在一個屋子里過夜，莫名地有點害怕，有點后悔把閣樓租給他，是不是應該標明只租客的。

用鑰匙打開家門，樓下居然亮著燈，桌上用防蠅罩罩著幾道菜，考薇打開一看，是青椒土豆、燒茄子、大蔥炒蛋，這些都是扔在冰箱里快要爛掉的食材，居然被充分利用了。

做菜的人自己已經吃過了，他留下的這些是給考薇的。

考薇心中一暖，已經多久沒有回到家，看到一桌現的飯菜（雖然不是熱騰騰的），仔細一想，不是“多久沒有”，而是“從來沒有”。

的男朋友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繃帶男不僅做飯，把屋子也收拾了一遍，考薇一陣欣，打開柜子一看，突然瞪大眼睛，連忙沖上閣樓質問：“誰讓你那瓶酒的！”

繃帶男跪坐在黑暗中，雙手捂著臉，肩膀一一的，他正在哭，那是男人的哭法，聲音不大卻特別悲傷。

他邊放著半瓶洋酒。

考薇爬過去，拿著酒瓶看看，再次抱怨：“說了不要這瓶酒的。”這次的聲音溫多了，不忍心責備一個正在哭泣的人。

“對不起！”繃帶男泣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魔怔一樣不停地說這一句，似乎不是就這瓶酒道歉，而是在對別人說，對某個逝去的靈魂。

那種刻骨的悲傷染到了考薇，輕繃帶男的后背，說：“你一定也是失去了最的人吧？”

繃帶男扭頭看著。

“知道這瓶酒為什麼不讓你嗎？它是我留給我男朋友的，他說等有一天掙大錢了，要打開這瓶酒慶祝……”考薇有點哽咽，“他是個小子，十幾歲就出來跟著大哥混，煙喝酒打架什麼都干，認識他的時候我也是年輕不懂事，喜歡壞男人，有一次我發燒，他把我背到醫院，結果醫院下班了，人家說醫生都走了，他捶著掛號的窗戶，兇地人家把醫生找來，否則把醫院炸了！那一瞬間，我才真正上他……”

考薇抹了一把眼淚。

“我跟他了很多年，很不可思議，吵吵鬧鬧不知道多次，有一次他出去嫖小姐，我知道之后氣得發瘋，他說出來混沒辦法，我說你就非要混，這麼大了不能找份穩定的工作，他也不高興了，說他就是要混出個名堂，當黑道大哥，到時候我就是黑道大哥的人，一下子把我壞了，連氣都生不起來了。可是我媽不喜歡他，見過一次面，我媽嫌棄得要死，他為了臉面居然說自己其實是警察派進黑社會的臥底，就跟《無間道》里的梁朝偉一樣，我媽一下子高興壞了，問他有正式編制嗎，是不是還有工資可以拿，將來臥底結束會當領導嗎？

“這句謊話把他害死了！我媽出去打麻將，一桌人都在炫耀自己的婿，我媽忍不住也炫耀起來了，跟人家說，我未來婿表面上是小混混，其實是警察派去的臥底，將來轉正直接就是長。這話傳著傳著，傳到了他大哥耳朵里，當時他的社團里確實發生了幾件不好的事，大哥一直懷疑有鬼，這下子逮到了，那段時間他東躲西藏，搞得里外不是人，最后實在沒辦法，去警察那里自首，警察可樂壞了，一直盯的黑道社團里面，居然有人自己把自己發展了線人，玩命地在他上榨取報，他每提供一個黑道大哥的犯罪證據，警察就請他吃一頓酸菜魚火鍋，他在警察局里吃了十二頓酸菜魚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