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鐵如泥的劍刃寒氣森森,因殺人太多,縱然十年未出鞘,約仍有腥味縈繞。
突然的變故并未讓江瀲有毫的慌,迎著劍尖出一抹氣定神閑的笑。
“陛下此舉何意,臣怎麼看不明白?”
“你怎會不明白?”
嘉和帝已經十年沒殺過敵,又因服食太多丹藥,嚴重損,以至于握劍的手都在微微抖,過早衰老的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唯有一雙眼睛還依稀能看出當年的狠厲。
“你說,當年那場刺殺,是不是你故意設計的?”嘉和帝厲聲質問。
江瀲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李承啟突然拿劍指著他,又問出這話,肯定不是平白無故的,想必是宋憫又和他說了什麼吧?
“陛下為何有此一問?”沉片刻后,他平靜地反問道。
“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嘉和帝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不容他再有考慮的時間。
態度如此堅決,看來是鐵了心要問出真相了。
橫豎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那就讓他死個明白吧!
江瀲冷笑,涼薄的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是的陛下,您說得沒錯,那場刺殺確實是臣設計的。”
嘉和帝盡管早有準備,聞言還是有些不能接,子晃了幾晃,似是承不住被背叛的重量。
眼前這緋玉帶,眉眼如畫,卻有著世上最冷心腸的年輕人,是他最信任的臣子,最忠誠的奴才,最得心應手的刀,現在突然搖一變,和他站在了對立面,他無論如何都不愿相信。
“為什麼,你如此心積慮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忍不住沖江瀲怒吼。
“陛下以為臣是為了什麼?”江瀲卻沒有毫容,輕松的語氣仿佛是在問他晚膳想吃什麼。
他越是這樣,嘉和帝的怒火燒得越旺,整個人都在抖。
“昨晚宋憫來告訴朕,他說你對朕的忠心全是假的,十年來你潛伏在朕的邊,只是為了給李長寧報仇,是這樣嗎?”
果然是宋憫。
江瀲角的笑容收起,瀲滟的眸子漸漸聚起寒意。
“是的陛下,確實如此。”他冷聲回道。
嘉和帝怒到極點,眼睛里都要滴出來。
“宋憫還說,杜若寧就是死而復生的李長寧,說你們正在謀想造朕的反,說如今的京城以外,已經被杜關山的飛虎軍包圍,是這樣嗎?”
“是的陛下,確實如此。”江瀲又冷冷地回了一句。
嘉和帝恨得直咬牙,手中長劍猛地向江瀲揮去:”你這個叛徒,你背叛朕,辜負朕,為什麼還能如此心安理得面對朕的質問,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為何要痛?”江瀲不避不閃,反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與他四目相對,聲音陡然拔高,“你殺了自己的兄長,害死了自己的侄子侄,踩著千萬人的尸登上這高位,你的良心怎麼不痛?”
嘉和帝被他突然顯的凌冽氣勢嚇了一跳,兩人之間,明明他是君,江瀲是臣,但此時他卻被震得慌且無措,也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江瀲冷笑一聲,手上用力向后一推,嘉和帝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嘉和帝不敢置信地看著掉在手邊的劍。
想當年,他率領兵馬,一路從劍南殺進京城,弒兄長,奪皇位,洗宮廷,是何等的威風,而今不過短短十年,他竟然被人輕輕一推就倒了。
就像這把劍,握在手里可斬人頭,掉在地上,不過是塊廢鐵。
怎麼會這樣?
是他老了嗎?
他是怎麼老的?
他明明吃了那麼多仙丹……
“所以,那些丹藥都是假的對嗎,你騙朕煉丹,騙朕用自己兒子的煉丹,害得朕父子反目,差點了孤家寡人,還有那個狗屁神仙道長,也是假的,對不對,對不對?”他沖江瀲嘶聲喊道。
“對,都是假的。”江瀲坦誠道,“道長是假的,丹藥是有毒的,你兒子的也沒有任何用,唯一的用就是讓你眾叛親離,讓你名聲敗壞,讓你失去民心。”
嘉和帝目眥裂,想要爬起來質問江瀲,掙扎了幾下都沒能功站起來。
“為什麼,你告訴朕,李長寧對你到底有什麼恩,朕用了十年的時間栽培你,信任你,給你無上的權力,讓你做人上人,為什麼你還要惦記著一個死去的李長寧?”
“因為我的命是公主救的,我的名字也是公主賜的,我對這世間一切好事的眷,都是因為公主。”
提起公主,江瀲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隨即又如利劍般刺向嘉和帝:“公主給了臣第二次生命,是臣活著的希,可是陛下和宋憫卻親手扼殺了臣的希。
那一晚,臣躲在長寧宮的梧桐樹上,親眼看著公主被宋憫一劍穿心,公主倒地的那一刻,臣的世界便不再有,此后的十年,臣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活下去的唯一支撐,就是為公主報仇。”
“原來如此。”嘉和帝恍然大悟,又咬牙切齒,“原來你是宮變的幸存者,朕就說,一個活口都不能留,留之便后患無窮,果然還是朕說中了。”
“是啊,那時的陛下是真狠呀!”江瀲道,“十年來,我從不曾忘記那晚的屠殺,那一晚,大火焚燒了宮殿,尸骨堆滿了宮廷,鮮在宮道上蜿蜒流淌,整個紫城仿佛人間煉獄。
我躺在那些尸中,渾涂滿了,被人扔在牛車上,拉到城外的焚尸坑里焚燒,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為公主報仇,要不要也學著你的樣子,把你全家都殺,讓紫城再一次流河。”
“你敢!”嘉和帝原本已經喪失了力氣,聞言然大怒,撿起長劍起向江瀲沖去。
“我為何不敢?”江瀲閃避過,“陛下的親人是人,別人的親人就不是了,憑什麼只有你能殺人,我就殺不得?”
“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嘉和帝氣的口劇烈起伏,拄著劍用盡全力發出一聲厲喝,“金吾衛何在!”
“在!”
齊刷刷的應和聲震耳聾,一個個金盔金甲手持利刃的侍衛仿佛幽靈一般從宮殿各涌現,將嘉和帝和江瀲團團包圍。
江瀲面不改,往四下看了看,幽幽道:“陛下這是早就打定主意不讓臣活著走出去了?”
“是你朕的。”嘉和帝的聲音憤怒中夾雜著委屈,“朕自認待你不薄,你卻將朕玩弄于掌之中,朕對你掏心掏肺,將追剿明昭余孽的重任托付于你,到頭來你才是明昭最大的余孽。
可笑朕一直被你蒙在鼓里,還強行為你和杜若寧賜婚,原想著利用你來牽制杜關山,結果卻全了你們的滿姻緣,朕只要一想到這個,就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江瀲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
在這劍拔弩張的大殿,這一笑如同雪中綻放的寒梅,格外的驚心魄。
“說到賜婚,臣真的要好好謝謝陛下。”
他跪下來,如同過往無數次那樣,謙卑又恭敬對嘉和帝拜了三拜。
“陛下,這是臣最后一次給您磕頭了,從今天起,你我的君臣分就此了斷,謝陛下十年來的栽培,庇護,信任,若有來生,臣愿與陛下以另一種份相識,或鄉鄰,或親友,或肩而過的路人,只要不是仇人就好。”
嘉和帝愣住,怔怔地看著他,眼里有淚一閃而過。
“江瀲,你為什麼不能再對朕撒一次謊?朕昨晚一夜未眠,反復在想,究竟是宋憫在騙朕,還是你在騙朕,朕想了一夜,還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可你……”
他搖頭長嘆一聲:“可你卻沒有說出朕想聽的那句話。”
“臣讓陛下失了。”江瀲的神也有一容。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嘉和帝又道,“只要你愿意,朕可以既往不咎,還和從前一樣對你,信任你,掌印的位子還是你的,朕封你做九千歲,讓你做大周除了朕之外最尊貴的人……”
“臣不愿!”江瀲不等他說完,就起斬釘截鐵地表明了態度,“臣的命是公主的,臣此生只忠于公主一人。”
“好,那你就去忠于你的公主吧!”
嘉和帝目復雜地盯著他看了一刻,緩緩抬手,下達命令。
“金吾衛,拿下!”
兩個聲音同時在大殿響起,嘉和帝突然愣住,因為他發現,這句話是他和江瀲同時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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